直到她的身影逐渐消失,裴宴书才收回视线。
他的心此刻风雪融化,万物复苏。
*
崔窈宁上了马车后,脸颊的红晕慢慢褪去,她摸了摸耳朵,仍然有几分羞赧和不好意思。
他远比旁人更直白。
兴许因为不通情感,他表达起来比谁都直率。
崔窈宁习以为常旁人的喜欢,对此不屑一顾,这种流于表面因为她的容色心悦的人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她绝不会为此多投入半点眼神。
可裴宴书不同,他太过于赤诚热情,很多时候,都让崔窈宁很难招架得住这样直白的欢喜。
一路去了东宫。
这一次仍是那名宫人引领她。
进了前厅,崔窈宁欠身朝太子和太子妃行礼,目光微移,落于桌旁的齐王时,神情稍稍怔住。
齐王坐得很随意,胳膊懒散地撑在座椅上,他穿一身紫色莽龙袍,这样本来显得老气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俊俏意气。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于他眉心的那点朱砂痣,愈发显得他容色多出几分雌雄莫辨的美。
太子温和笑道:“不必气,都是自家亲戚。”
齐王闻言懒洋洋地应了声:“是这个理,你是大哥的小姨子,我是大哥的弟弟,在外面人多免不了,在这儿就算了,不必跟本王这么气。”
崔窈宁没再行礼,坐到被安排好的位置。
太子和齐王似乎在谈话,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没去书房,就在前厅随意聊起来。
崔窈宁饶是没细听,也多多少少听出大概。
他们在聊楚王的事情。
当今年长,太子又刚好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无论才能还是德行都十分出众,朝臣钦佩,这一点自然令当今警惕。
他这个皇帝还没死,这些大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太子面前表忠心,他怎么可能会不震怒?
他一面欣慰这个儿子出众,另一面又免不了警惕,这一点是皇帝年老体衰时会产生的通病,他们视权力为禁脔,不允许任何人妄图窥探。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他能给,但你绝不能主动要!
太子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避免和皇帝产生正面冲突,父子俩还算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这次楚王被禁足,平静被打破。
皇帝宣了太子觐见,简单提了下楚王的事情,又敲打他,让太子时刻谨记兄弟之间的情分,还有皇族的脸面,这次的事情不仅影响到楚王的声誉,同样影响到百姓们对皇族的看法。
皇帝虽然没有明确说,这件事是太子做的,可话里话外,已经把罪名给他定了下来,不允许他去辩驳解释。
皇帝未必不知道不一定是太子做的,可他需要这个借口和理由来敲打这个年富力壮的儿子。
太子明白这点,因此没有任何反驳。
他知道反驳没有意义,只能加剧他们的矛盾。
平白吃了个哑巴亏,太子自然不乐意。
这几日一直在追查,可仍旧没查出什么头绪,好像就是神佛突然显灵,给那些人做主一样。
可这个理由实在太离谱。
齐王将茶杯随意往桌上一掼,毫不气道:“这一件事我倒是觉得可能跟端王兄有关,他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吭,可会咬人的狗不叫。”
“楚王兄那个德性,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除了对你和行之表哥气点,跟谁说话都是那副态度,端王兄他们会忍不了也是正常的事。”
楚王那样的人一朝成了落水狗。
谁不想痛扁他几下?
楚王端王魏王这三个人看似平日关系很好,可实际上一点也不稳固,都是表面的假象而已。
太子笑了笑,温和的语气却带着极强的说服力,“端王,不太像是能够做出这样事的人。”
准确说,不是不太像,而是没这个能力。
他生母不过是个宫女,外家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势力,没几个人会投靠他,这件事很明显不是他能做出来的,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齐王想了想也对,“确实,端王兄没这个能力,那不是端王兄的话,难不成就是魏王兄?”
齐王那次宴会虽然没去,却对宴会上的事情了如指掌,“我记得上次华阳的宴会,楚王兄好像还给了华阳没脸,他在华阳的宴会上惹事生非,甚至险些欺辱了平阳侯的亲侄女是吧?”
齐王往后懒散一靠,极笃定道:“贵妃那么疼华阳,说不准就是贵妃令魏王兄做的事情呢?”
太子眯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檀木桌面,桌案上掐丝珐琅福寿瑞芝熏炉里青烟徐徐燃烧,丝丝缕缕的香雾飘荡在厅内,朦胧了他的眉眼。
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不太像高贵妃的作风。
魏王不像端王,他是个意气洒脱的少年郎,最讲究所谓的义气,更何况他和楚王素来交好,就算知道楚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反目,所谓贵妃的命令他就更不可能听从了。
那么除了魏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
太子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轻扣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下一秒,温和的眼眸眯起来,某一瞬间竟有几分凌厉之感,不过片刻又消散。
他抬头望向坐于另一处桌旁的崔窈宁,脸上还挂着一派温和的笑,语气却听不出喜怒,“九娘,楚王的事情是行之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