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妄心头一惊。
他已经隐约猜出了。
钢琴师吸得是什么了。
“我尝过，很腥。”钢琴师到：“要是你现在尝，你肯定会一口吐出来，因为那样腥的滋味，受不了。”
“可那时候不会啊，因为饿极了啊，你尝过饿极了的滋味吗？你肯定没有尝过，那是眼睛都要冒绿光，那是除了本能想要吃，没有任何想法了。”
“所以我拼命吸啊吸，吸着吸着，就真的不渴了不饿了，可是衣柜太黑太黑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我也没有看到，姐姐越来越白的脸色。”
“后来我渴了，饿了，姐姐都伸出手来，直到最后我什么都吸不出来了，我再次急得大哭起来。”
“姐姐让我不要哭，她说阿泽啊，哥哥马上会来，一定会来，你要好好等着，可姐姐可能等不下去了，你要代替姐姐好好等着啊。”
“阿泽啊，你还记得姐姐和你说的话吗，你会好好长大的，你会遇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有着长长的黑发，白白的皮肤，圆圆的眼睛。”
“她很温柔，和你一样，很喜欢钢琴，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一样，所以你一定要等啊，你还没有遇见白雪公主一样的女孩啊。”
“……”
说到这里时，眼泪布满了钢琴师整张脸。
席妄心弦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钢琴师流泪。
以往，钢琴师哪怕再悲伤。
他也从来没有流泪。
可这次，眼泪布满了他的脸。
而关于姐姐的故事，钢琴师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道：“后来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路流浪来到了那拉国，我遇到波兰的时候，根本没有房子，父母也都已经死了。”
“阿妄啊，我骗了你，或者我骗了我自己，在我自己给我自己的谎言中，我和我父母居住在那拉国，幸福美好。”
“只是我父母生病了，所以早早离我而去，他们给我留下了一间大房子，还给我留下了我最喜欢的钢琴。”
“父母离开以后，我就一个人坐在大房子里弹奏钢琴，可阿妄啊其实并不是这样啊。”
“我像一头狗一样四处流浪，甚至和狗抢食物吃，只是那一天，我看到了街头摆着一架钢琴，这让我想起来了，我曾经也拥有一架钢琴。”
“我才出生一个月，听到钢琴声就会手舞足蹈，所以我的父母为我买了一架钢琴，我几乎每天都要弹奏。”
“可后来父母被追杀，我再也弹奏不了钢琴了，因此看到那架钢琴后，我就神使鬼差走了上去，我的手本能落在了琴键上。”
“而那架钢琴本是要运送到王室，只是运送的车出现了问题，所以暂时被放置在路边，见我上前弹奏，本有人阻止，却被波兰拦下了，波兰就这么一直听着我弹钢琴。”
“而我也看到了她，在看到她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我姐姐说的话，她说，我会好好长大，会遇到一个白雪公主一样的女孩，她有长长乌黑的头发，白白的皮肤，眼睛很圆，很温柔，和波兰，就和我姐姐说得一样……”
有这么一句话。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孩子。
哪怕垂垂老矣。
这个孩子，依旧住在心中。
也许哪一天，就会冒出来。
此刻的钢琴师就是。
在说着这些时，他就像是一个孩子。
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即使他人已经到了中年。
即使他虽然英俊，但双眼已全是沧桑。
但此刻的他，却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小时候。
更是流露出了孩子独有的固执。
像一定要得到心爱的玩具，无论怎么样都不肯让步的孩子。
他对席妄说道：“阿妄啊，所以你说我要不要找到波兰，这一生，波兰注定就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人。”
“我的姐姐和我说了，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波兰，我的姐姐用她的血一口口喂着我啊，要不然我早就死了。”
“所以我不能够让我姐姐失望啊，所以哪怕波兰死了，我都要将她的骨灰一口口吞下，让她永远和我在一起……”
年少时的青涩懵懂，情窦初开。
混合着孩童时期的黑暗记忆。
成了一段最固执的爱。
最偏执的爱。
这一生，无解。
而看着眼前的钢琴师，席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曾经以为，他的经历已经是黑暗到了极点。
可现在才知道。
或许这个将奄奄一息的他抱起，救回了他一条命的男人，不会比他好多少。
席妄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