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店家生怕他们不信,忙细细说来。
“前年,杭州城遭受了蝗灾,一夜之间,遮天蔽日的蝗虫飞降。就是我这不种庄稼的买卖人都看着心惊,耳边都是那些蝗虫啃食叶片的沙沙声。第二日一早,这粮铺米店的就挂牌提价了。大伙儿正愁呢!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只大鸟,只见它停在半空中,那大翅膀的影子就盖住了杭州半个城。”
隶持之想起曾经看过的浙江巡抚一封奏报,心里有了底。
“半个城?!”叶伤槐惊诧:鸟妖啊!
店家一击掌,夸赞道:“姑娘猜得对!正是祥鸟!”
叶伤槐:……
“那祥鸟嘴一张,在空中呼出一口气,它前头飞舞的那些蝗虫纷纷落了地,一个个掉地上全死了。它又掉转身子,呼出一口气,剩下的那些蝗虫也死了。可真厉害啊!”
叶伤槐:呃,鸟妖某种程度上被称为祥鸟,也不算错!
店家说得起劲:“……后来啊,我们听说,这蝗灾不单单我们杭州城,金华一带也遭了难。那只祥鸟也飞去了那里,把坏事的蝗虫一网打尽!”
这……
叶伤槐与隶持之相视一眼,这只鸟妖似乎真的可以被称作“祥瑞”!
“后来,有人在城西外的高山上还见过祥鸟呢!”店家说起来,就不由地赞叹,“真是我们杭州城的祥瑞啊!当时,有药农在悬崖上采药。雨湿石滑,那药农一不小心就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同去的伙伴都尖声大叫!不知谁喊了一声‘祥鸟’,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光电般急闪而下,接住了那摔下去的药农!”
叶伤槐沉吟:这鸟,还真的可以啊!
“这事情一传出来,大家原本是不信的。直到后来,有孩子走失了,大人向祥鸟许愿祈求,没多久孩子就被祥鸟送回来了!”店家连连赞叹,说道,“这祥鸟眼下是我们全杭人的福星了!去年,我们杭州商会筹了一笔钱,给那祥鸟立了神像、盖了神龛。”
从店里出来,叶伤槐不由感慨:“人神互通,怕就是如此了!有人真心信奉,日久天长,那鸟妖也就有了神格。”
隶持之想了想,道:“古书有云,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嘉瑞之后,分别分为大瑞、上瑞、中瑞、下瑞四等。白狼赤兔为上瑞,苍鸟、赤雁为中瑞。这苍鸟行如此善举,也担得那些香火了!”
叶伤槐问道:“如苍鸟这般的祥瑞,多吗?”隶持之既是司隶校尉,自然对这些事情烂熟于心。
隶持之略微一沉吟,才说道:“妖魔鬼怪,妖为首,是因为修炼成妖的生灵,善恶自成。这妖中向善向好那一类的,行善事、积德行,则被视为祥瑞。与出现祥云、禾生双穗、地出甘泉等天降祥瑞不同,奇禽异兽靠的是一个‘善’字!这苍鸟所为,自然不多。不过,司隶校尉署每年都会从各地收知类似的祥瑞善行。”
叶伤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隶公子,是不是天底下的奇闻轶事司隶校尉署都有搜罗?”
隶持之点点头。这也是司隶校尉署的职能之一,汇总天下奇闻轶事。那些看似不相干的奇闻轶事,也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汇总记录非常重要!
叶伤槐随手摸了摸狐裘大氅光滑柔顺的毛发,淡淡道:“陛下亲封卧虎校尉在即,隶公子你何时动身回京兆府?”
“此时不急。等此间事……”
“了结”二字还未说出口,隶持之猛地住口,惊诧的眼神随即看向面前的女子。
叶伤槐正杏眼含笑,盈盈目光回看着他。
“你,”隶持之微顿,迟疑开口,“何时猜到我的身份?”
叶伤槐轻哼一声:“这等事儿,猜是绝对猜不到的!”她才不告诉他自己是从大姐那里拼凑的消息,猜到他的身份的。既然这位隶公子喜欢保持神秘,那自己也得有点秘密!
谁还没个秘密,不是!
于是,叶伤槐眉眼一挑,悠哉开口:“日前,我突感神识一清,也不知为何。只是,再看你时,却依稀看到你幼时端坐,有人称呼你一声‘少主’。我寻思,你既是司隶校尉署中人,那些人却那般唤你。自然,你就是大家口中那年满十八就要被下旨敕封的卧虎校尉了!”说着,叶伤槐笑着比了比自己手腕上的银镯,沾沾自喜道,“谁能知道,我就那么随意一套,居然套住了个卧虎校尉!意外,实属意外啊!”
隶持之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分不清那酸酸涩涩的是不是惊诧、微微甜丝是不是欣喜。他用复杂探究的眼光看着叶伤槐,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会看到我的幼时?”
叶伤槐右手下意识摸到自己的左手小拇指上,摸着那抹金光微微转动。面上的笑容未散,眼见隶持之被自己的话唬住,嘴角又是一翘,笑道:“这我也不知内情。只是看那男孩坐得端端正正、一派整肃的模样,一看就知是你小时候!”
说假话的时候,真假参半,最容易唬人了!叶伤槐心想:我也没骗他十分!前头自己握他手的时候,确实看见幼时的隶持之了!不过,那时隶持之似乎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模样……
隶持之剑眉轻蹙,目光里满是幽深。
叶伤槐,她能探自己幼时场景?
这,意味着什么,叶伤槐她自然不知!
身为隶氏一族承继天算之能的隶持之,一双冰眸看无遗漏,只消一眼,就能看人面相,知人过往未来。这其中的玄妙之处,除了隶持之自己,外人无从知晓。
也因此,隶持之从小就知道,这世间,只有两个人,是他算不了的。
一个,自然是他自己!另一个,则是他的命定之人。
他算不了叶伤槐的命,他早就知道了。命定之人,这四个字,他这段时日,也是反复在舌齿间咀嚼,不能吐出,亦不能下咽。
而今,叶伤槐竟看到了幼时的他!
能算天算之人过往者,惟仇雠!
他,隶持之,将命丧叶伤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