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白光,头晕目眩间,隶持之觉得自己命定的18岁劫数,不是什么大概率,而是一定、肯定、确定、铁定,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子了!
叶伤槐不敢去看隶持之的脸。
方才,她看到他的眼眸蓦地瞪大,又如死灰般沉寂下去,仿若被雷劈了一般的脸色虽然只现了一瞬就消失,但她看得清清楚楚。
毕竟,她经常在自己师父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安静之中,隶持之右手下意识就贴上左手腕,想平整下护腕顺带平整下自己的心情,触手就是一抹平滑冰凉。
是那只镯子!
隶持之低头就看见镯子上刻着坤卦,意味着自己手上这只是乾坤镯里的坤镯。
乾坤颠倒!
他从没想过自己九尺男儿有朝一日会戴上乾坤镯里的坤镯。甚至,他很困惑,乾坤镯一向以性别分戴,为什么坤镯会戴在自己手上?!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右手垂了下来。“罢了,先看看她吧!”
叶伤槐有些死里逃生的窃喜,微微侧开身子,让隶持之靠近床。
丹娘已经睡深了,浑然不知两人立在她的床前,盯着她看。
隶持之微微蹙眉,抬手比了比丹娘的脸:“你看这是什么?”
叶伤槐凑上前,就见隶持之的左手指尖腾地冒起一团火来。
是捏了指尖火。
火光闪动下,叶伤槐清楚看到丹娘的下巴上显现出三个青黑色的痕迹来。左边单一一个痕迹,大一点。右边两个痕迹虽然小点,却交叠在一起。
叶伤槐伸出手指一比,说道:“鬼手指印!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了丹娘的下巴。”她抬起丹娘的下巴,检查起脖子来,然后冲隶持之摇了摇头。“只这一处有!”
隶持之打量着丹娘的脸,突然抬起右手浮空横放在丹娘的鼻子和嘴唇上。
叶伤槐心里一动,抓起隶持之的左手就往丹娘脸上凑,想看清楚些。
指尖火猛地抖动了一下,叶伤槐却全然不在意。她仔细分辨,先前乍一看,只觉得丹娘鼻子和嘴唇周围略带红润,此时细看,却发现丹娘的半张脸都沁着红。似乎是……
“被捂住了鼻子和嘴!”叶伤槐得出结论。
隶持之灭了指尖火,左手从叶伤槐手中挣了出来。
“是……”
叶伤槐正要说话,屋外响起一道男声来。
“丹娘!丹娘!”
“是陈哥回来了!”
陈林带着大夫走进来时,叶伤槐已经将地上的灯台和灯碟归置到原位了,隶持之手往丹娘脸上一挥抹去那青黑色的指印。
看到隶持之,陈林整个人一怔。
叶伤槐忙介绍:“这是我,我的朋友,隶公子。”
陈林多看隶持之一眼,这才请大夫看诊。
隶持之不便在场,出去了。
叶伤槐悄悄打量着陈林。见他满身的泥水,发丝散乱脏污,一双眼赤红着,心知他是夜里走山路出了意外。
请来的宋大夫,是这个村子里顶擅长妇科的。为丹娘把了脉,他轻捋自己的山羊胡,脸上露出可怜可惜的表情来。
叶伤槐多了个心眼,眼见陈林把宋大夫送出房门,小心地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大门就往左手边走了几步,站在那里低语。叶伤槐站在门后,隔着一堵墙细听。
“……失血太多,就算救下来了,往后这身子必定虚弱得很。我看她这脉象,和先头怕是一样的,又没有看到孩子落下来……”
陈林的声音焦急得很:“……只想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不至于我陈家的血脉断在我这里,怎的就这么难!”
“我知你心里苦。你这媳妇讨来的也不容易。只是这一遭,她宫内大损,后面就算养好身体了,也不易有孕了。少来夫妻老来伴,无儿无女无烦恼。你和你娘商量商量,捡个别人家不要的娃养大,和亲生的也是一样的!”
陈林没有回答,外头一下子沉寂下来。
叶伤槐没有再听,回了丹娘那里。
屋里,姜氏端来一碗糖水鸡蛋,正轻声叫着丹娘。
丹娘悠悠转醒。
“姻侄女,烦劳你看顾下。我去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怎的摔成那样!”
叶伤槐应下。
姜氏道了谢,出去了。
丹娘闻言面露担忧,眼神追着姜氏。
叶伤槐安抚道:“陈哥走夜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丹娘这才放下心来。
叶伤槐端着陶碗在床沿坐下:“大姐,先吃了这鸡蛋补补气力。还有什么想吃的,和我说,我去买来。”
丹娘接过碗:“我自己来。”她歉意地看着叶伤槐,“妹子,真是耽误你了。你不过是受我娘之托来看看我,没想到我这一事却把你给拖住脚步了。”
“哪里的话!青婶儿对我们道观多有关照,小时候你还经常给我送饼子吃呢!横竖我也无事,又不着急赶路,就在这里多陪陪你。”叶伤槐安慰道。心里却想着,至少要把害人的鬼给抓到!
当初她师父一朝羽化,自己按着遗命丧事从简,只三日功夫就收拾行装离开了道观。因青婶儿挂念自己远嫁的女儿丹娘,叶伤槐才应了顺路来看看丹娘的请求。
道一观建在庐江县西三十五里的擩山上。下了山,一路向西北,走了月余路,叶伤槐才来到丹娘嫁来的舒城县。
丹娘的夫家祖辈都是这棺材山的猎户。在山脚下,只消一眼,叶伤槐就看出这棺材山的不简单。
后靠虎背,却遇山形倾斜,峰裂石崩,怪石嶙峋,则为破军。这山,因那巨石状似棺材,被称作棺材山。却少有人知,这棺材一名再恰当不过!巨石周边犬牙交错最为凶险,主出大恶大凶之人。活人住家主大凶,百鬼集聚,险象环生。
见了丹娘,叶伤槐敏锐地发觉,怀孕五月有余的丹娘,浑身是意外地冰冷,全不似其他妇人有孕后如怀有火炉般体热。
兼之棺材山百鬼集聚的风水向,叶伤槐就顺势应了丹娘留的请求,预备多住上一晚,找出让丹娘遍体生凉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就半夜功夫,丹娘就意外小产了……
此时,小产的人还反过来安慰叶伤槐道:“怪我自己平日里没注意身子,这次小产这般突然。”丹娘抿了抿嘴,又道,“只一点,还希望妹子你千万别将我小产的事告诉我爹娘,我怕他们担心。”
叶伤槐在心里叹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姐勿忧。我奉师父遗命,要去往京城,暂时不回擩山的。”
“那,那就好……”丹娘这才放心,安静地吃起东西来。
叶伤槐看着灯台,眯了眯眼。眼见丹娘把一碗糖水鸡蛋吃了个精光,这才扶着丹娘躺下。
叶伤槐端着碗,拿起灯台一口气吹灭了那豆烛火。没有一点灯油了,还在这里烧,隶持之的道法等会儿又要被姜氏认为是鬼在作怪了!
一下子黑下来的房间里,一个绿莹莹的手掌印赫然显现在灯台上。
叶伤槐不动声色拿手盖住那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