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瞎了玉烟在灵堂跪了一夜。

    一夜过后,玉烟便起身离去了,没有参加最后的送葬仪式。

    全城都为这个布防官的离去感到悲伤。

    玉烟站在空无一人的戏台上,盯着张启山常坐的位置出神。

    良久,她动了。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分毫呐~”

    这是张启山听她唱的第一出戏。

    一曲终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昏暗,玉烟竟然生出了九门众人都坐在下面当观众的错觉。

    揉了揉眼,虚影不在。

    是啊,八伯伯最早出了国。

    五伯伯也搬到了杭州。

    七姨嫁到了北平

    六伯伯和白姨归隐山林,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九伯伯也将生意开到了北平,搬走了。

    这长沙终究是没有往日的热闹了。

    玉烟失落地垂着眸,转身下了戏台。

    走到后场,转身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安雪。

    玉烟笑着朝安雪招了招手,曾经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他人妇。

    “班主,你唱的可真好听!”

    安雪脸上的酒窝依旧很甜,看着玉烟的眼睛里还是闪着星星,一如初见。

    “你这么多年在后台也听不腻。”

    玉烟刮了刮安雪的鼻子,调笑道。

    安雪撒娇的蹭了蹭玉烟的手臂:“是班主心好收留我,我恨不得待在梨园一辈子,又怎么会听腻呢?”

    安雪的卖身契早就被玉烟撕了,随时可以离开。

    但是安雪就算是只做个打杂的都从来没有说过“离开”二字。

    和安雪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玉烟转身去了小院里。

    这个小院已经成了玉镝四人专门的住处。

    玉烟每次也只用交代他们四个就行了,他们会自行分配任务下去,十分贴心。

    此时他们四个已经等了一两天了,玉琦甚至觉得再等下去自己都要疯了。

    玉烟走进小院,就听见里面爆发的争吵。

    “我忍不了了,不像你顾全大局!”

    玉烟停住了脚步,站在小院门口没有伸手推门。

    “我们都担心她,但是你好歹也要看清什么时候该上前。”

    这是玉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就你他妈聪明!”

    嘿,玉琦急了!

    “诶诶,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别打架!”

    玉伶一看玉琦抡着拳头就要挥到玉镝脸上,连忙上前拉开他们两个。

    默不作声的玉珏右手食指在空中小幅度动了动,转身摸索着来到门口。

    “吱呀——”

    玉珏笑着微微低头看着玉烟:“姐姐你来了。”

    微风吹过两人的发间,缠绕重叠。

    玉烟看着玉珏没有焦点的灰暗瞳孔,忽的笑了。

    “你又卜到了我在哪?”

    玉珏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玉琦就哭着喊着扑了上去。

    玉烟连忙拉开看不见的玉珏,被玉琦直接撞了个满怀。

    玉琦就这么挂在玉烟身上问:“我都担心死你了,玉镝还不让我去找你!你怎么样了啊?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你去广西了有没有受伤?回来了有没有看过医生?”

    一个个问题像是机关枪一样射向玉烟,看着玉琦关心担忧的眼神,玉烟难得没有把他推开。

    “我很好,吃了,好好休息了,没受伤,没看医生。”

    玉烟很认真但是很简单的回复了一下玉琦的问题。

    玉琦这才从玉烟身上下来。

    玉烟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玉镝和玉伶,带着玉琦和玉珏走了过去。

    “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玉烟笑了笑,温柔地注视着不善言辞的两人。

    玉镝和玉伶受不了这种肉麻的眼光,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你不在的日子多了,我们自然照顾的多了就有经验了。”

    玉伶有些幽怨又别扭地开口。

    玉烟摸了摸鼻子,没有办法反驳,但是也给不了以后都在长沙这种承诺。

    见着玉烟没有回答,玉琦有些着急地上前抓住玉烟的袖口。

    “干嘛不说话?你不会计划着明天就跑路吧?”

    连玉珏都有些紧张了,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衣摆。

    玉烟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没有这么说过。

    “这次回来了就好好待一段时间吧。”

    玉镝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放在玉烟面前。

    他们谁都没有提张启山离世的事,这一晚就这么平平淡淡有说有笑地过去了。

    也不止今晚,包括之后的很多年,都是一样的平淡。

    玉烟也就窝在了长沙这一亩三分地上面。

    直到陈皮去卧佛岭天官寺倒斗镜儿宫。

    玉烟才终于离开了长沙。

    因为有消息传回来,陈皮的眼睛被苗人割瞎了。

    等到玉烟匆匆赶到时,陈皮躺在病床上,已经缝好了针。

    “哥!”

    陈皮缓缓地转头朝着声源处笑了笑。

    还没有适应黑暗的他手胡乱在空中摆了摆,最后被上前一步的玉烟握住。

    “你来了。”

    陈皮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本就逐渐步入老年的他身体机能就大不如前,这次还被割瞎了双眼。

    玉烟都不敢想象当时有多痛。

    “要是我当时跟着你来就好了……”

    玉烟自责地将陈皮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要是她在陈皮出发前卜一卦,就会知道陈皮此行多劫难,就会跟着来了。

    陈皮知道玉烟又自责了,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老是自责呢?这又不是你的错呀。”

    陈皮没听到回答,但是感受到了落在手背上的湿润。

    “二丫,你是不是欺负我看不见又流口水呢?”

    玉烟知道陈皮这是故意说这话逗她开心,她笑骂道:“我才没有!”

    陈皮笑了笑。

    玉烟继续说:“只是把鼻涕擦你手上了而已。”

    陈皮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二丫!”

    玉烟拿来旁边的纸巾替陈皮擦了擦他手上的不明液体。

    也没有问陈皮为什么会被苗人割瞎了眼睛。

    因为她知道陈皮不是个好相处的,但恐怕那苗人更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会一言不合割人眼睛呢?

    所以这一切就这么直接被玉烟归为苗人的错了。

    陪着陈皮直到他睡着,玉烟才小心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