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玖锦起身的时候，她伸手摸了一把旁边，陆清郎早就已经起床了，她拉开帘子朝外头看，果不其然天已经大亮了。
只是还是下着雪，天气并没有放晴，显得格外的沉闷了许多，她摇了摇床头的铃铛，富儿就立刻进来伺候了。
外头传来洗脸的铜盆掉在地上的声音，荣玖锦奇怪的看了一眼富儿。
“怎么回事？”她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的去问富儿。
“是大公子，大公子就在咱们前面的那个院子，大清早的身上那么重的伤，也不叫任何人伺候，姑娘睡得沉，恐怕没听到……那盆子已经掉在地上四五回了。”
富儿早上就是被这个声音给吵醒的，他自己又收拾不利落，又不叫别人收拾，水弄倒了，反倒知道叫人收拾了。
富儿只觉得姑爷昨日就真不应该把大公子安排在自家院子里头住。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荣玖锦所有的困意全都消失了。
“洗漱一番，我也该去看看大哥。”她脸上没什么变化，之前她在将军府受欺辱的时候，大哥并没有关照过她，她不怪大哥，因为没有人有义务来关照她。
没有关照，大哥也没有刻意的冷待过荣玖锦，这件事情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荣玖锦干脆不管。
事情发酵到这步。全都是荣青宁同陆嫣两人自作自受。
富儿不敢耽误，赶紧就挑了一件青黛色的衣裳，给荣玖锦全都换上了，又挑了一件白色的大氅盖在了荣玖锦的身上，整个人都收拾的暖暖乎乎的，荣玖锦才走去了前面的院子。
门紧紧的关着。
荣玖锦上前去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传来了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早就说了不要人伺候！”里面声音吼出来似乎带了怒火。
“大哥？是我呀。”荣玖锦声音压的极低，她眼睫毛微微的颤了颤。
里面气氛凝结了一瞬间，很快荣青宁声音带着几分懊恼再一次传了出来。
“原来是四妹妹，四妹妹请进。”得了准话，荣玖锦这才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头烧着炭火，整个人一进去，浑身的冷气似乎迅速消失殆尽。
荣青宁盖着被子，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看见荣玖锦那一瞬间，他想要起身，荣玖锦立刻上前制止了荣青宁的动作。
“大哥本来就受伤了，我过来，大哥不必起来。”荣玖锦声音又放柔了许多。
荣青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眼看了眼前的四妹妹。他是父亲与母亲第一个儿子。
当初小娘入门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小，也知道因为那个女人入门，父亲和母亲已经吵了许多架了。
所以连带着这个生下来的四妹妹……他多年来也是不喜欢的。
小时候胆小如鼠，总是穿着比别人短一寸的衣裳，遇到生人的时候，总是躲在最角落，如今反倒是兄弟姊妹几个……过的最好的。
谁也没出声。
“你嫁过来……姑爷对你还好吧？”荣臣青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么一句话。
嫁进来快一年了。回门的时候荣臣青没有问好，荣幸珠出嫁的时候，他也没有问好，反到如今住到了侯府……就问好了。
不过人是她留下来的，她也不会顾忌这么多。
“嗯，夫君一向对我很好。”她略微点了一下头，这才走到了桌面前，给荣臣青倒了一杯热茶，亲自双手递给了荣臣青。
“大哥怎么和我家小姑子……”荣玖锦说到这里话音顿了一下。
被妹妹问起这件事情，荣臣青自然脸上也是有些羞愤难当的。
“之前在幸珠出嫁的时候，我与她相谈不错，一来二往自然就有了联系……”荣臣青说到这里已经不愿多说了。荣玖锦也只能随意关切几句。
隔壁与这里只隔着一扇门，往后的热闹还有的看，荣玖锦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有人来报，只说是金夫人来了。
这满京城姓金的就只有一户。那就是荣幸珠所嫁的金大人。
荣幸珠急匆匆的走进来了，完全忽略了旁边的荣玖锦，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荣臣青的胸膛。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和陆嫣勾搭上关系！”荣幸珠急的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
家里的两位兄长虽然在科举上是没什么大前途了……可是在军营里面还有大好前途的！
陆嫣是什么身份？她也敢嫁入将军府？甚至连妾都不行！还非得做正妻！
“我这做哥哥的事！难道还要跟你一个做妹妹的解释吗！”荣臣青已经极度的不耐烦了。
荣幸珠赶过来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了，但是看见了旁边的荣玖锦，她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心中的酸楚。
“得，我就不应该那么早赶过来，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荣幸珠吐出来一口浊气，她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旁边的荣玖锦这才开口了。
“三姐姐与大哥好好的聊两句吧，我暂且不打扰了。”荣玖锦前脚离开，荣幸珠后脚就追出来了。
四下无人。荣幸珠声音也就大了许多。
“是不是你故意的？你故意教你的小姑子……勾引我哥！就是为了报复将军府！”
荣幸珠鼻孔都要顶到天上去了，倘若是之前，她在将军府中讨生活，自然也要对荣幸珠奉上一张好脸。
只是如今。
她们各自的夫君早已是天壤之别，她也不必处处都忍让着荣幸珠。
“三姐姐那么多年了……说话也不该如同孩子一样……有些事情动动脑子就能想的清楚明白，大哥与我这小姑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我还在云梦泽……难道三姐姐不知道吗？”
荣玖锦垂下了眼眸，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一家子早就已经下意识的把错处全都安在了她的身上。
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只是如今的荣玖锦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荣玖锦。
“想来如今是有表哥护着你了在我的眼前说话都已经那么没大没小了！”荣幸珠咬了咬牙似乎非要在荣玖锦眼前争出一个高低。
“何为高？何为低？不过前几日我听夫君说……姐夫如今也入了督察院。”
荣玖锦声音似乎有些漂浮，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了荣幸珠的耳朵里头，的确如此，而且顶头上司还是陆清郎。
荣幸珠一张脸都要憋青了。
“姐姐向来嚣张，想来都是从前父亲母亲宠着的缘故，只是如今姐夫步步高升，姐姐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往后姐夫院子里倘若有了其他人…姐姐…又该如何应对呢？”
她忽然抬起眼，荣幸珠心里面咯噔一下，她勉强的笑了笑。
“他自然不敢！我可是将军府嫡女！嫁给他已经是低嫁了！”荣幸珠嘴硬可是心里却早已经底气不足了。
刚刚成婚时的确算得上是浓情蜜意，可是日子到底长远，她不喜欢金必众家中没有见识的母女。
长期以往，日子自然矛盾也就多了。可是婚事已经过了明路……他们也没必要闹到和离的地步……日子也只是得过且过。
反应过来，荣幸珠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荣玖锦这个丫头向来都是懦弱的，如今反倒强势不少了，她都险些被荣玖锦给带进去了。
“你凭什么说我！表哥那个表妹……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荣幸珠又提起了这件事，荣玖锦脸上的神色冷淡几分，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表妹？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夫君根本没有表妹就连庶出的也无……”
荣幸珠仔细端详着荣玖锦这张脸，荣玖锦身子一向单薄，可是这张脸明显红润了许多，她从前在将军府……手上生的冻疮，荣幸珠也并非不知道。
可是如今荣玖锦一双手在冬日里……白皙细腻哪里还有当初满是裂开口的模样。
确认荣玖锦的确过得不错，荣幸珠心里越发的透不过气来了。
分明她才是嫡女啊？怎么比荣玖锦这个庶女过的还不如！
她咬了咬唇，荣玖锦却也无心同荣幸珠纠缠了。
“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姐姐快点回去吧，我就不留姐姐了。”
不过片刻，荣玖锦早已经恢复了平常温柔的模样，仿佛刚刚一句话在人心口划一个刀口的人不是她。
“姐姐也放心，大哥在我这里，肯定能让伤口早日养好。”荣玖锦又道。
旁边一个丫鬟已经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荣幸珠不走也是不行了。
终于院子里头安静了。荣玖锦这才好好的吃了一顿饭，不知为何……荣玖锦眼皮子一直在跳。
“不成……我的心里突然有些慌张……不知为何。”荣玖锦吐了一口浊气。
“是不是昨天夜里没睡好？”富儿伸手揉了揉荣玖锦的眼眶，可是松开手来，荣玖锦眼睛依旧在跳。
“姑娘去午睡一场吧。”富儿又铺好了床，荣玖锦这才过去睡了一会儿，心里的慌张逐渐平稳，这才刚刚入眠。
荣玖锦忽然做了个梦。
她梦见外头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到处所见都是一片白色……这连屋子里头也是。
她摸一摸床边旁边早已经没有了陆清郎，可是外头的天色还是一片黑，她穿起了绣花鞋，屋子外头传来有些稀稀索索的声音。
门缝里头流入一股子鲜血。整个屋子里头都是血腥味儿。
她镇定心神猛的拉开了门躺在门口的人正是陆清郎。只是不同的是他胸口穿了一个孔。似乎整个人身体空了一块，而那个空了一块的地方，就犹如开了闸的水一样，还在往外流着鲜血。
一寸又一寸的蔓延在荣玖锦的脚底甚至打湿了她的裙角。
陆清郎神色苍白，荣玖锦这才被吓醒了。旁边的富儿一把就握住了荣玖锦的手。
“怎么了姑娘？”富儿一脸担忧，拿起了旁边的手帕给荣玖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荣玖锦吐出来一口浊气。
“姑娘做噩梦了？”富儿眉头都已经拧在一起了。
从前姑娘也喜欢做噩梦，只是自从嫁入侯府后，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
如今看来反倒吓得不轻。
“我梦见…陆清郎…”死了。
荣玖锦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太吉利她硬生生的换了一个词。
“受伤了。”
她声音轻若蚊蝇。
“姑爷？姑爷聪明无比，平日里也会练剑，松子偷偷告诉我……公子即便是不做文官……也能上上战场做个将军呢！姑爷怎么会受伤呢！所有的梦都是相反的！”
富儿即刻安慰荣玖锦，又倒了一杯水给荣玖锦，那梦太过于真实，哪怕她双手覆盖上陆清郎脸颊的时候，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骨子冰冷。
仿佛要深入她的骨髓似的。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的跳着。
似乎没个着落。
“真的？”荣玖锦又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自然是真的！姑爷一看就是有福气之人！一个噩梦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里！”
荣玖锦左看右看，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心，她最终看着富儿这才叫富儿去套了马车。
“姑娘想去看看姑爷？”富儿笑嘻嘻的仿佛已经看透了荣玖锦心里所思所想。
荣玖锦眼皮子仍旧在跳，看不到陆清郎，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心。
“准备一些点心，我们去一趟督察院。”荣玖锦这才起身收拾，富儿自然高兴。
要知道那么久了……姑爷和自家姑娘还没有圆房。眼看着就要一年了。
刚刚架起来的时候有人塞了通房，姑爷虽然已经拒绝了，别人不好来送……主要是因为姑娘和姑爷刚刚成婚不久。
可是如今马上就要一年了。姑娘要是仍然没有动静。
只恐怕上门来送人的不会少。
上了马车，富儿就已经开始旁敲侧击的来问荣玖锦了。
“这几日夜里……姑娘同姑爷……”富儿话还没说出来。
荣玖锦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你这丫头，你还没出嫁呢，这样的事情你也敢打听。”
她眼皮子跳的厉害自然也就无暇顾忌富儿。
“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姑娘马上您就跟姑爷成婚一年了，您这肚子要是再没有点动静……恐怕旁人就要说闲话了！”
“嘴长在他们的身上，随便他们说。”荣玖锦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