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辰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临砚将她抱在怀里。

    抱得用力,下颌埋进她的发丝。

    宋星辰定住。

    接触的肌肤潮热,耳畔呼吸清晰悠长。

    低眉,黑色风衣映衬下脖颈白皙修长。

    极少跟人有这样的亲密接触,几乎本能地脊背挺直,手有些无措,悬在半空。

    顾临砚声音微哑克制,落在她的耳畔。

    “委屈藏了那么多年,很难受吧?”

    宋星辰微怔。摇头。

    “之前难受,但是说出来之后不难受了。”

    “嘴上不说,心里委屈不是个好习惯。以后有委屈要说出来让我知道。不要藏着掖着在心里。”

    “嗯。”

    一字不提心疼,句句都是心疼。

    怀抱很暖,鼻尖萦绕着木质香,熟悉,带着可以依赖的心安。

    宋星辰忽而放松下来,下颌埋在他的肩上。

    手自然垂下,刚好落在男人腰间,隔着布料指腹都能感觉温暖。

    车窗外是一棵高大挺拔的梧桐,风一吹,泛黄的梧桐叶从树上脱离,打着转落地。

    风停,定格如同油彩浓重的画。

    岁月静好。

    时间温缓。

    世界无声。

    她从来不贪心,却贪恋这一刻的缱绻温柔,奢望可以抱到天长地久。

    感受到回应,顾临砚将她抱得更紧。

    梧桐叶不知何时落了一地。秋意萧瑟。

    风乍起,离地转圈回旋起舞。

    “候鸟飞多远,也想念着远方,旅人的天涯,到尽头还是家,下一站还感觉不来是冷还是暖,天一亮,我就离开……”

    女歌手清澈空灵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静谧安稳被打破。

    世界从无声重新回归有声。

    顾临砚松开她。

    宋星辰意识回笼,手指微蜷,似是还残余着顾临砚怀抱的温度。

    从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宋书白”三个字。

    记忆中宋书白就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现在她说了跟宋家再无牵扯纠缠,反而是电话打过来了。

    眉间疏冷,宋星辰按下红色挂断键。

    电话没有继续拨打过来。

    对方大概领会到她不想接听,很识趣。

    汽车启动,顾临砚没有问她为什么挂断电话。

    宋星辰也没问再多,因为她知道顾临砚是站在她这边的,想了想,大概这就是被偏袒的有恃无恐。

    路上等一个时间挺长的红绿灯时。

    顾临砚淡声开口,“老爷子说是要领着全家人在门口等我们回家,说这是他的孙媳妇第一次上门,他要表现出来他这个爷爷对孙媳妇的重视。”

    “这.......其实不用的。”

    宋星辰热气蹭得一下上头,想象到那个场面,都尴尬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顾临砚眼角余光看到她面上带了一丝绯红,沉稳肃穆的轮廓柔和开来,似是冰山在刹那间消融。

    侧目看她,笑意深邃,语气多少带点儿打趣,“我给挡住了,我跟他说了,你从小跟席老学画,不擅于跟人打交道,他要是那样隆重,反而把他的孙媳妇给吓跑了。”

    宋星辰窘了窘。

    吓跑倒是不至于,不过大概率会手足无措好一阵子。

    这么多年独处成了习惯,人多处她就不自觉社恐。紧张无措。

    顾临砚许是看出来她的紧张,大致跟她说了一下老宅里面的人员结构。

    顾家是个大家族,旁支众多,宋星辰突然有种逢年过节之际认亲戚的感觉。

    最后自然是除了顾临砚的父母,其他都没记下来。

    前方绿灯亮起,顾临砚没再多说,发动汽车继续前行。

    顾家老宅也在老城区,只不过跟宁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路上有段距离。

    老城区中午时分人不多,但是这边比起新城区道路到底狭窄许多,弯弯绕绕的小路巷道也多。

    离开宽敞的主路之后,顾临砚开得慢。

    宋星辰也侧过头去安安静静看风景。

    经过一个巷子口时,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从巷子里缓缓步出。

    正午阳光热烈,苍颜白发,携手慢步,落在他们身上的阳光似是也安稳柔和。

    宋星辰突然想到一个词,“白头偕老”。

    心念微动,下意识侧过头看向身边的顾临砚。

    眉目英俊的男人正专心致志目视前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阳光斜斜落入,清隽如画,让人挪不开视线。

    那么细心如发,体贴入微的男人,以后跟他白头偕老,似乎也不错。

    意识到这个念头时,宋星辰怔了怔。

    那三年在江城,她每天一睁眼一闭眼,想到“以后”这个词都下意识觉得灰暗迷茫,那时候每一天都是浑浑噩噩而过,根本不敢去想以后。

    也害怕看到“以后”这个词,看到时都下意识急急忙忙移开视线。

    再看面前车窗倒映出来隐隐绰绰的影子,眉目舒淡明朗,不似以前心事郁结,眉头紧锁。

    她突然发现这段时间她变了很多,大概是因为离开江城后,她做回了自己。

    也因为顾临砚。

    这段时间来,他细心如发,体贴入微,将她的情绪照顾得很好很好。

    所以,她觉得哪怕跟顾临砚没有爱情,跟那么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就这样相敬如宾地白头偕老也没什么不好。

    她知道的,阮老爷子,阮老太太,两人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的婚。

    印象中老一辈的婚姻都是这样,没有热烈明媚的爱意,没有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不也是相敬如宾,在柴米油盐烟火气里携手欢欢喜喜过了一辈子。

    空气中忽而飘来疏疏淡淡的桂花香,等到香气浓郁时,车稳稳停下。

    面前是一座巍峨古朴的四合院,白墙黑瓦与背后连绵不断的山脉映衬成趣,似是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门前池塘几株残荷纤秀独立,脚下石板莲花鲤鱼浮跃其上,栩栩如生。

    沈舒仪跟一个身材高大,相貌正派,面目带着几分肃穆威仪的中年男人早就在门前等着了。

    不必说,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顾临砚的父亲顾景晟。

    宋星辰一直觉得沈舒仪温婉可亲,跟顾临砚是迥然不同的性子。

    也是现在终于明白顾临砚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威严从哪里来的了。

    大概率随了顾景晟。

    看到一脸威严面相,看着就不好接近相处的顾景晟,宋星辰突然想起那些电视剧里面的戏码:

    豪门公公看不上儿子带回家的儿媳,言语挖苦,处处刁难为难。

    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定。

    虽说那是演员演出来的剧情,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