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张崇如此想道。
其实今晚的邀请,完全是突发奇想,他纯粹是不抱希望地试了一试。
按照预想中的发展场景,按理说,对方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嗯,实际上大概更可恶,换做之前的作风,这小子十之八九会开门之后,冷冷丢个眼神询问什么事。
然后在他试图搭肩的一瞬间,就凭借自身反应躲过去,然后,让他有事直说,根本不会给他故作玄虚的机会。
结果……居然真就被这么成功拐过来了……
仔细想想,这种态度上的变化,好像也就是从他到了泗州那天之后开始的。
一下就变得……让人能亲近起来了?
看了眼现在盘腿坐在自己对面,烛光下被柔和映亮的那张脸,他莫名地生出了一阵诡异成就感——
“你在那傻笑个什么?”
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张从宣仔细品尝了一下民国伏特加的味道。
嗯……什么都没尝出来。
这是自然的,从上船后没多久,他就开启了心如止水的高强度模式,这几天,几乎都没关过。
大部分感知都被强制切断的情况,晕船的问题是解决了,但现在基本就是个食不知味、五感模糊的状态。
也是因此,船上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和活动。
身在一群张家人之中,固然让他没了安全隐忧,可以肆无忌惮地连续开启。但感知缺失的状态,与平时五感敏锐的状态相差太大,很可能被察觉自身异常。
至于小官那里……没办法,朝夕相处的人,是真的瞒不过去的。
这洋酒,入口像水,酒力确实更强烈些,张崇此时已经有些恍惚,并没在意对方的揶揄。
晃了晃头,他低声问出了一直有些好奇的那个问题。
“从宣,你那天动手的时候,都没犹豫的,是认出来那是假货了吗?”
青年放下酒杯的手忽然顿了一顿。
“没有,”他没好气地瞥去一眼,“你以为,二长老提前架起来的那么一大串铃铛都是摆设吗?”
“也是啊……那种玄妙存在,人力怎么挡得过。”张崇自失一笑。
“你不是就在后面站着吗,”莫名被问起这个,张从宣微微挑眉,“说起来,设计放任、亲眼目睹自己被杀,又是什么感想?”
对方似乎顺着认真回忆了一下,半晌,才摇了下头。
“即使我真在那,也一定反应不及……你之前说的,还真没错。”
真想杀他的话,根本用不着九节锏的。
说到这里,他抿唇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没想到,被九节锏杀死的形状居然如此惨烈,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恰好清醒过来看到那一幕,该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要是那样,我也太罪过了……”
“没有。”青年十分简短地吐出了两个字。
“没心没肺的,”张崇有点沮丧,极轻地自我嘀咕了一句,最终欲言又止地收住了话音,“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后悔伤心?算了,反正你小子一直这样……”
他说着算了,却抬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赌气一般,端起来仰头就要往下咽。
看得张从宣十分无语。
你小学生吗,一副委委屈屈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还当面嘀嘀咕咕,是以为他听不见么?
见对方喝完一杯,还要再倒,他顿时有点无奈。
手都对不准了,还来呢。
而且,现在的状态已经差不多了,再继续,意识不清的话,他接下来还怎么问话。
“后悔了,我后悔了整整半分钟……悔恨交加,满意了吗?”
“……差强人意吧。”张崇停下动作,想了一会,才严肃地给出回答。
你还来劲了,张从宣垂眸斟酌着自己要问的事情,半心半意地笑了一声:“……那行,我实话实说。当时伤心过度,一下就福至心灵,看出了那是个假尸体,这总行了吧?”
他没注意到,张崇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睛,忽然怔愣了一瞬,瞳孔骤缩。
在青年思考后,重新抬眼看来时,他莫名慌乱起来,不敢再看那双黑眸,匆匆抬手借举杯的动作掩饰了一下神情。
“对了,”见对方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应该醉的不清,张从宣略微放下心来,轻声问出了正题,“二长老要去的那个青铜门,到底是什么地方?”
张崇此时心神恍惚,几乎没多思考,便顺着回想起来。
“青铜门……听说那里面是世界的真相,也有人说,后面是阴阳交汇的彼方世界,但从没人能真正说出里面是些什么。”
“据说,只有族长才知道其中真相。”
微微蹙眉,张从宣对门里面是什么不太关心,放缓声音,引导了一下:“被流放到那里的人,比如二长老,一般会遭遇什么?家族对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二长老?”张崇眨了下眼,但只犹豫一瞬,还是顺着对方的心意说了下去。
“这惩罚是大长老点了头的,回去之后,大概连停都不用停,直接去刑事堂受罚,然后就要立马动身……其实一路上道路也挺艰险的,总之,此后再也在族中见不到了……”
张从宣仔细听着,眸中微光闪动。
看来是真的彻底被放弃了啊,如此说来,还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突破口。
作为曾经的张家长老之一,张瑞空掌握了诸多机密事宜,参与了很多家族的重要事件。
譬如——真假圣婴那事。
也即,只要方法得当,就能从他那里,问出关于小官的真正身世!
……
现代,海底深水之下。
“噗”“噗”“噗”接连三声,三枚刀片接连飞出。
精准割断了一大片后方逼近来的水草一样的黑色头发,趁着制造出的短暂空隙,张海楼反手就想去摸背后的包,翻找打火机。
不过在他动作的下一刻,一只手快他一步,已经从旁边拿出了一盒防水火柴。
“我来吧,你补充下刀片。”张从宣说着,用力将一小把火柴划燃,在那些头发再次凑过来之前,瞅准时机,手臂用力将其一把丢入了发丝之中。
眼见那来势汹涌的头发,居然被一小把火柴逼住,他毫不犹豫,趁机拽着自家店员就跑。
黑瞎子的声音在不远处传了过来:“小宣快来,到你的场合了!”
显然,没路了。
一边跑,听着后方头发游动时互相摩擦发出的“嘶嘶”细声,青年幽幽叹了口气。
仔细回想,他们到底是怎么落到现在境地……
——大概还是从呉邪的那个意外发现,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