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方镜平点点头。
“暂时也够了,”陈松走过来,开箱翻动着验看,自言自语般念叨,“我们三个人先下去看看,你们……”
“我要下去。”方镜平主动拿起一套潜水服,语气简短,不容商议。
黑瞎子耸耸肩,正想说点什么,就见一只修长的手快速拿着第二套缩了回去。
小试牛刀任务在上,第一个副本在前,张从宣当仁不让:“我得去。”
“都去都去,”陈松只慢了一拍,黑瞎子已经非常自然地拿起了第三套,很有范地挥挥手,“好了,人数已经够了。”
干巴巴地收回手,陈松忽然觉得眼下场景有些陌生。
在他们这行里,大部分时候都相当于拿命换钱,九死一生的境况只多不少。
但都是亡命徒,有几个能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
要逃跑的时候,都恨不得爹妈多给生两双腿,生怕被落在后面;要送死的时候,那就只看谁运气不好了。
又不是什么重金悬赏,眼前这样几个人居然要抢着名额的画面,对他来说可实在太魔幻了。
摇摇头,陈松心下微微感慨几句,也没有非得舍命陪君子的浪漫情怀。
他很是自然地给自己找好了定位:“那我就留在上面接应,你们定个时间?”
黑瞎子笑着耸耸肩,看向方镜平。
作为黑瞎子口中的老手,实际上的萌新,张从宣毫无心理负担地同样看向官方人员。
被交付决策权,方镜平意外也不意外,低头沉吟了半分钟,就招手喊来副队和其他几个下属。
“下面情况未知,目前没法预估太准……考虑到体力因素,就到今天下午6点之前吧。”
他吩咐起来,说得很是直白。
“无论找没找到人,我会尽力带队在那之前出来,要是没出来……你们也再不用下去了,这案子我们已经全力以赴,只是实在能力有限。”
“是。”
副队眼眶也熬得通红,此刻听他交代后事般的话,表情狰狞凶狠之下,却是深深的恼恨与无力。
他明白,队长这样叮嘱,是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狠狠一抹脸,坚毅的神情就掩藏了悲伤,只留下一点沙哑梗在喉间:“您多小心……早点回来。”
方镜平拍拍他的背,眼神坚定。
歪头在一边看着的陈松,难免也有点被这个低沉的氛围感染。
“等会我去打个电话,中午之前就能把钱打到你们账上,放心,霍家出手很大方。”他主动跟两个外聘来的人员承诺。
张从宣后知后觉地领会到什么:“你们都觉得这趟回不来?”
“只是正常的以防万一,”黑瞎子依旧笑着,“你要不要应景写份遗嘱?”
对比警察们的沉重,他们两个的反应,怎么看都有些轻佻。
副队忍不住皱了皱眉。
即使有黑瞎子的不凡表现在前,不好说什么重话,对这些江湖人士,他到底是没那么信任。
却没想到,几个人拿着潜水服准备去换衣服的时候,张从宣忽然在他面前停步。
“要是我把你们方队活蹦乱跳带上来,麻烦帮个忙?”他问的认真。
副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抢先了。
是还没走开的方镜平:“真要施恩图报,你也应该找我不是。”
“都行,”两个人的级别不差多少,张从宣无所谓,“那就是答应了吧?”
“不能是犯罪的事。”方镜平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斩钉截铁。
“不会。”
只是想调查一下吴家,顺带打听几个人,张从宣答得很是自信。
……
数分钟后,换上潜水服的三个人重新会合。
这会儿,背包也被人收拾好了。
由于之前人员的损失,这次准备的很充分,包里装着防毒面具、小型氧气瓶、医疗包、探照灯和应急食水等可能用到的工具。
张从宣看了看,也没再背自己带来的行李。
签完生死状,跟其他人对了下时间,他们沿着之前放下去的安全绳,顺着湿滑的井壁,一点一点消失在了不可见的黑暗里。
没太久,就感觉手里的绳子多了些湿润感。
到底了。
第一个落地的是黑瞎子,这一点不稀奇,但张从宣紧随其后放开绳子跳下来,这就让方镜平多看了几眼。
打开探照灯,就照出了脚下踏着的一层剩余的积水。
差不多到半截小腿的深度,被带动的泥搅得有些浑浊,但在灯光下放眼看去,这水面,居然算得上清澈。
如之前的判断,这里像是个古井,四面都是明制的大青砖砌成,人造痕迹明显。
只是规模比寻常的水井大了十倍不止,之前又被掩埋隐藏,用途不明。
“现在还是活水。”
如此下了定论,方镜平粗粗打量一番,却没找到明显的泉眼。
他皱起眉,猜测:“其他人能去哪里?该不会这里连接着什么地下河,被冲走了?”
“不会。”黑瞎子很果断。
在这种地方,他带笑的声音莫名多了几分幽森:“这儿的泄水口都在水底,他们就算失去意识倒在水里,也该是飘起来的,不可能通过那里流走。”
作为积年老刑警,方镜平瞬间想到了一些意外方式。
但他还想反驳的时候,就见黑瞎子忽然竖起了手指,示意噤声。
顺着对方的指向看去,他这才发现,已经半晌没出声的另一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一边。
此刻正低着头一步步沿着井壁走,神情很是专注。
这是在听动静?
他眯起眼仔细观察了好一会,才发现,对方其实是把右手手指搭在了井壁上,好似摸索着什么。
有黑瞎子的战绩在前,他没立刻出声质疑,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
张从宣现在的感觉有点奇妙。
小号有零碎的记忆打底,他对张家人的技能还算熟悉,就算切换到大号,至少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尤其这具身体的本能还在,一看这环境,发丘指几乎是自己就搭上去了。
大概绕了半圈之后,手指上传来的触觉让他意识到什么。
来回摸了几圈,又往前几步,弯下身子,抬手在感觉异样的那块地方敲了敲。
侧耳倾听,是空旷的回响。
想了下,他从包里摸出来小刀,刮了刮青砖上的苔藓,随后稍稍拉开距离。
“啪”一声,右手手指狠狠插入了砖缝之中。
稍稍缓了下麻木感,张从宣活动着手指,开始把砖块往外拉。
这种明制青砖,每块长三十厘米左右,厚五厘米以上,目测至少也是十来斤重。
还是砌在一块的,阻力可想而知。
方镜平已经原地看傻了:“你手没事吧?”
“炫技啊,”黑瞎子走到跟前,也伸手敲了敲那一处的几块砖,又往他刚才停顿的地方看了看,“是有机关?怎么不从那边下手?”
“你看看。”把砖块丢到一边,张从宣甩了甩手,让出位置。
井口小,下面面积大,即使打着手电,光线也不算太好。
但黑瞎子在这还坚持戴着墨镜,行动比地面还自如,脚下如履平地,显然是有点特殊的本事在身上。
黑瞎子闻声,真的弯腰依言去看那个缺口,还伸手进去。
“不对啊,”方镜平终于反应过来,此时快步走近两人,表达质疑,“我们队里也没你这样的,就算有机关,就凭他们怎么可能触发得了?”
“旁边有个转门。”张从宣指了指取砖的半步之外。
黑瞎子发出了一点惊奇的动静,在缺口里摸得不亦乐乎。
眼看对方很自然地接手,他只好承担起解释的重任:“后面有个水道,不知道通向哪里,初步猜测,应该是设计好的定时让水流带动机关开门。”
“转门?”方镜平打着手电往那看,“是那种会自动翻转的石门吗?能不能预估出个大概时间,我们等等开门再进去?”
他是觉得,按着之前几人失踪的路线和方式来走更好。
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知道黑瞎子捣鼓了什么,墙后面“嘭”一声,随后一边的石墙发出了“嘎吱嘎吱”的牙酸声音,开始自行打开。
看起来,这是扇被贴上石砖伪装的门。
望着显露出的砖墙截面,黑瞎子嘶了一声,眼神瞟着张从宣的手啧啧摇头。
“简直不当人。”
回想着他方才完全没打手电,就伸手去破解机关的举动,张从宣觉得这话应该还回去。
而且,这样取砖,手还是有点痛的。
但当场唯一正常人的方镜平在旁,张从宣还是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接上了刚刚的话题。
“要想直接进当然可以,不过,方队得做好变成第四个的心理准备。”
方镜平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再看看新显露出的黢黑半人高通道,莫名其妙的,他下井以来的紧张心态安定了一些。
说不定,真的能带着人平安回去呢。
心态转变之下,他主动开口,征询起同伴们的意见:“我们现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