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不能进入书堂,所以月染在外面等待。

    李澜一进来,就看到林若石已经乖乖坐好了,他有些紧张,正在默默念诵着李澜给他的那首诗。

    李澜不禁微微好笑,好似看到了前世那些面临老师提问的学渣。

    他淡然坐下。

    岑夫子很快进入书堂,不过他今天来得却晚了一些,进入书堂之后,先是致歉:“老朽今日与几位老友交谈,来迟一步,误了时辰,还请二位原肴!”

    说着,他竟然是朝着李澜和林若石微微躬身。

    李澜和林若石急忙起身还礼。

    但道歉之后,岑夫子正色道:“昨日留给你们的题目,可都想好了?”

    “李澜,你可有想法?”

    他对林若石不抱希望,但觉得李澜还有些潜力。

    李澜起身道:“学生苦思冥想,得拙诗一首,请夫子斧正!”

    说完,李澜便开口: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首诗全诗亦是名篇,但李澜却只念一半便结束。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敷衍了岑夫子也就够了,没必要太过表现,毕竟,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藏拙,太过显眼,恐怕会惹来更多麻烦!

    岑夫子却是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道:“此诗甚妙!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可惜了,仅有这四句,未成全作,可惜!”

    他的老眼中,对李澜更加赞赏了一分。

    他乃是文儒大家,泰山北斗,一听就知道深浅好坏,越发感觉,李澜的确是有些才情的。

    如果假以时日调教,未必不能在文坛之中闯出一席之地来。

    而李澜也是颇为意外,他这首诗乃是抄自唐朝大诗人王维的《山居》,而世人对王维的评点,便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四个字,岑夫子仅仅听了四句,便已直指其精要,可见岑夫子确有真才实学!

    “若石,你也来试试。”

    岑夫子心情不错,看向林若石。

    林若石颇有些紧张,当即念诵道:“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花市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他话语都带着颤音,但是岑夫子听完,却是已陷入沉默之中,竟是久久不语,老眼之中,似被这诗词勾起许多情绪,忽一声轻叹道:“好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好一句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他正视着林若石,忽然冷声道:“竖子,这诗词你从何处抄来!安敢诓骗老夫?!”

    这首诗格律精妙自不用说,而捡词炼句,抒情之切,以及举重若轻点到为止的抒发之能,若无深厚功力,根本不可能写的出来!

    林若石整个人身体都一软,差点儿没跪下去,但想起昨天李澜的嘱咐,急忙硬撑着道:“启禀夫子,这首诗……的确是若石自己写的!”

    “学生在三年前,曾在灯市上与一青楼女子相悦,只是家父管教太严,令学生与那女子斩断往来,后来学生再去寻她时,却得知她已自尽……每每想起此事,学生心痛不已,直到昨日夫子讲诗,回去喝得大醉,竟写出这首诗来。”

    这些话术,都是李澜教的!

    林若石手心捏了一把汗。

    而岑夫子一听,却是怔了一下。

    他也听说过林若石花天酒地、纨绔无形,但没想到,林若石竟然还有这样一桩至情之事?

    李澜也不禁开口帮忙解围,道:“夫子,学生不甚懂诗,但这首诗听起来还不错,如果是他人所作,应该早已传遍一方了。”

    岑夫子一听,不禁点了点头,是啊,这首诗何等绝妙,如果他人所作,只怕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他身为文坛泰斗,岂会不知?

    “情之所至,倒也难得。”

    岑夫子点了点头,感慨道:“若石,你坐下吧,就凭这首诗,足见你并非天生愚钝之辈,只是一点灵机,需要阐发!不错,不错!”

    他虽然一直尽心尽力教授,但内心也认为林若石实乃顽石朽木,恐不可雕琢,岂料今日这一首,让他大为改观!

    而林若石一听,顿时悬着的心落下来,整个人激动到了极点。

    自己居然被岑夫子给夸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似饮了美酒一般,一种莫名的自信传遍全身,下意识挺了挺腰!

    “为师明日便要入宫,去参与拟定今年大考试卷,今日便是教授你们最后一课……”

    检查过作业,岑夫子接着开口,他苦口婆心,传授种种知识,但却绝口没有提及今年大考的任何内容。

    李澜也不禁微微心折,岑夫子的确是有才学亦有风骨之人。

    很快,岑夫子授课完毕,他前去见林争和林夫人。

    “澜哥,你是我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哥!”

    岑夫子一走,林若石马上跑到李澜面前,那叫一个激动啊。

    自从岑夫子教习以来,他一直被批评,而今日,终于体会到了被夸奖的妙处,这种感觉,比去青楼找头牌还要爽!

    李澜很理解,吃喝玩乐终究是低层次的乐趣,而这种源自于自我实现、超越自我的快感,其实才是世间极乐……虽然林若石并非自身真才实学,但这种感觉,仍是足以让他飘飘然的。

    昨天李澜给他这首诗的时候,就预想到了今日的情况,因为李澜知晓,他给林若石一首普通的,自然也能应付,但却不足以让林若石折服!

    只有林若石体会到这等快乐,他才会对李澜死心塌地!

    “你叫我什么?”

    李澜悠然笑问。

    “姐夫!”

    林若石毫不犹豫叫出了这句话,道:“走,姐夫,我请你喝酒去!”

    李澜更是高兴,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他现在灵性亏空呢!

    ……

    “多谢夫子!”

    会厅,林争气地对岑夫子开口。

    “将军气了。”

    岑夫子也气地道:“将军,临别之时,老朽还有一言。”

    林争道:“夫子请说。”

    “令郎虽然纨绔,但亦有一份真性情,并非顽石朽木,另外,贵婿亦堪称可造之材,两位少年郎,均不可浪费,老朽入宫之后,林将军最好再请其他大儒帮忙指导,假以时日,必成大才!”

    岑夫子郑重非常。

    林争顿时愣了一下。

    岑夫子何等人物,他怎会对林若石、李澜如此称赞?

    “今日令郎的那首诗,足以名贯京都了……”

    岑夫子又忍不住抚须,毕竟是他学生,能做出这等名句,他亦与有荣焉。

    岑夫子恍然大悟,想起了铁破山所说的事情,一时间心中不禁有些复杂。

    这个李澜……当真不简单啊!

    他亦不点破,又感谢了岑夫子一番,礼送岑夫子出门。

    “按照岑夫子所说,只怕公子也要出名了……”

    铁破山道。

    “好事。”

    林争却是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满朝都会知道,我林争的子女,的确都已经放弃武道,入了了无用文坛,徒有名声,圣上也该放心一些了!”

    铁破山道:“姑爷……倒是低估了。”

    他脸上颇有些复杂,这份名声,本来该属于李澜才对啊……

    林争点点头道:“他将来能在文坛站住脚,也可以过上安稳日子,如此颇好。”

    “这件事要告诉夫人吗?”

    “就说是若石自己写的诗,让她高兴高兴,她身体不好。”

    林争道。

    ……

    不久后。

    “我的好大儿啊!”

    徐妍容听到了岑夫子对林若石的点评,不由得欣喜若狂,对林若石好生夸奖!

    林若石坐在母亲面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铁破山在旁边微笑道:“我听说这首诗,乃是公子与姑爷喝酒的时候做出来的,姑爷也颇有才学,两人互相印证,共同提高,当真再好不过。”

    林若石也道:“是的,这首诗……姐夫对我也有一些小帮助的!”

    徐妍容一听,也点了点头,以前林若石的确愚笨的很,但如今李澜一来,竟然表现如此好!

    看来,以前都是那些狐朋狗友害了自己儿子,一换个伴,马上就不一样了!

    “这些蜜饯,送些去给姑爷。”

    徐妍容笑着道。

    林若石趁此机会,道:“妈,姐夫喜欢喝青云酿,我也喜欢,我们拿来喝可以吗?”

    徐妍容哪里会不允许?道:“只要你能成器,想喝什么娘给你什么!”

    ……

    而此时。

    林府外。

    某个酒楼上。

    “李澜为何没有死?”

    一道冷冰的声音发问。

    而一个女子跪在了地上,道:“我真的给他下了毒,实在不知他为何还活着……”

    “我本想继续给他下毒,但是最近府中忽然森严得很,我没有机会……”

    但那冰冷的声音道:“此人能查出密信的关窍,他若活着,我不放心……得找机会杀了他,他最近在林府有什么动向?”

    “他最近和林若石公子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喝酒。”

    “喝酒?”

    ……

    林府。

    林若石把剩下两坛青云酿都给李澜拿来了!

    “姐夫,我给你满上!”

    林若石是真的高兴,林争家教极严,两个姐姐又都太过惊艳,唯独他不成器,所以他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十分卑微,但今天,可谓是扬眉吐气!

    所以,他对李澜也彻底改变了态度。

    李澜也是一笑,连连喝酒,增加体内灵性!

    “若石公子,刘侍郎的公子送信来,请你明天去醉月楼喝青云酿。”

    这个时候,一个下人走来,送上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