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接地气的回答。
李叔把手里的香烟一口气抽尽，鼻子里冒着烟气的同时，把手中的烟把扔到了水里。
徐应宏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但根本来不及：“李叔，你……”
“咋了？”李叔回头看他一眼。
“没……没事。”徐应宏尴尬的把话憋回去。
李叔叹气摇头：“在这一点上你是真比不上你师傅，当初我和你师傅一起抽烟，也都是一起把烟扔到水里。”
“这不是污染环境嘛。”
“污染什么环境？一根烟就能污染环境了？”
李叔又在水里吐了一口痰：“这是活水，就算我天天往里面扔烟头吐痰，也污染不了这条江，反而是水里的东西……”
一说到水里的东西，徐应宏就抓紧扯过话题：“李叔，我还没听说过有你捞不上来的尸体，说吧，这次要我们帮什么忙？”
“呸！这条江里还有我捞不上来的尸体？”
李叔两三下蹦下船——看李叔年纪不小，这动作倒是非常利索。
他下来伸手在徐应宏胸口一戳：“小徐，别把自己想的那么厉害，就算是真有我捞不上来的尸体，我要帮忙，也是找你师傅帮忙，不是找你。”
“啊？”徐应宏不解，“那你这是……”
“叫你来就是让你干点体力活，你师傅年纪这么大了，我总不能让他来我这里出力气，所以……”
李叔说着话，眼神看向我这边：“所以你带外人来干什么？”
我之前见到的同行都是抱有善意，让我产生了一些错觉。
以为就算是同行，表面上也会和和气气。
这位李叔一上来就直接喊我外人，听起来不舒服，却也成功打破了我的错觉。
“你就当我来长见识的吧。”我笑着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这样了，你应该不会……
“不行，万一把我手段偷学去怎么办？”李叔不像是不打笑脸人的样子，“接下来我们要干活，无关人员还是走吧，省得吓到你。”
这捞尸人的手段我怎么可能偷学得会？
这话分明就是在逐。
而且看李叔的样子，似乎我不走他就不会下水。
“李叔，别这么说，我已经和我师傅说过了，是师傅让我来请他的。”徐应宏一插脚，隔在我和李叔之间。
“你师傅？”
李叔眼神变得怪异：“你师傅不像是那样的人啊？该不会是你小子假传圣旨吧？”
“我怎么会，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徐应宏笑呵呵的回答。
“像！”李叔不止不给我面子，也不给徐应宏面子。
搞得徐应宏脸上全是尴尬。
“行了，不逗你小子。”李叔忽然一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要给你师傅打个电话，你在这等着。”
李叔在徐应宏肩膀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慰，转身拿出一个老式按键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这个时候，徐应宏一脸抱歉的对我陪笑：“抱歉，以前李叔不是这个样子，我也没有想到……”
“没事，就算你没想到，我也该想到的。”
我这话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的很抱歉。
不能因为遇见了几个好人，就以为这个世界上全是好人。
而且就算是真的好人，也不一定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像个好人，反之亦然。
我相信徐应宏能听得出来。
徐应宏没再继续说，只是深吸一口气，对我重重点头。
两边都是没几句话的工夫，我们这边说完，李叔那边电话也打完了。
此时的李叔和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份善意：
“小子，刚才说的话有点不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慌忙拱手：“李叔说的这是什么话，长者的教导，我该虚心接受，李叔这句话倒是折煞我了。”
“嘿，这小子比你还文绉绉的。”李叔伸手一指我，扭头对徐应宏说，“我还以为他不像你穿的这么人模狗样，应该没你那文绉绉的样子，没想到比你还过分。”
啊？
我愣住了——刚才的话的确是文绉绉的，但也算我不长的职场经验总结出来的话。
就怕李叔心里对我有意见。
现在看来好像起了反效果。
“陈稷，在李叔这里不用那么多规矩。”徐应宏一脸的苦笑，“这里很随意的。”
看样子他平时也没少挨说。
“那好吧。”
我再偷看了李叔一眼，发现他没有真的怪罪，这才松了口气，放松的喊：“李叔。”
“这才对嘛。”
李叔对我一伸大拇指：“本来只想让徐应宏一个人来帮忙，是因为这活需要两个人干，既然你在了，也一起上来，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休息。”
“老骨头？”我上下看着李叔，“李叔，您这一身可不像老骨头。”
“倚老卖老，可不是老骨头吗？”李叔对我一呲牙，“你有意见？”
“没……没有。”
这位李叔，果然是不拘一格。
江边没有什么路灯，虽然有远处高楼上的灯光，但在这里也只能勉强视物。
李叔非常娴熟的两三下又跳回到船上，把绑住的小船解开，用桨划着停到岸上。
我和徐应宏一起跳上船，才发现这船比我想象的还要小，而且一上去就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沉。
划船这事李叔不敢交给我们，所以在他划向江中央的时候，把江水下的尸体给我们说了一遍。
因为李叔捞尸的地方是远江的入海口，以前那些平躺的、侧卧的、或是泡的发胀的尸体，在上游基本上都捞干净了。
能飘到这里来的，基本上都是奇形怪状的。
就比如今天要捞的这一具，是一具倒溺尸。
所谓倒溺尸，就是倒过来的溺尸——若是和寻常的溺尸一样平躺着，倒溺尸也不会单起一个名字。
倒溺尸是头朝下脚朝上，竖直漂在江中的尸体。
本来竖直的尸体就够凶的，这倒过来的竖尸，更是凶上加凶。
而且今天捞的这一倒溺尸更不一样。
这一点李叔没有说，而是直接划到地方让我们看——
那的确是一句头朝下，脚朝上，倒过来的竖直尸体，但那尸体的脚距离水面就只有不到五厘米，不见被水泡的发胀的迹象。
若是倒过来看，更像是一个踩在水面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