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灵的队伍缓缓入了漓阳城,傅平和叶知城带领朝臣们在城门前迎接,而傅归云则领着内官、女眷们在宫门口迎接。
长春宫那边,她叮嘱了姜嬷嬷,孔嬷嬷,并吩咐程奎亲自去婆母身边守着,在没有拿定主意之前,绝不能让人突然将噩耗告知婆母。
远远的看着黑色棺椁被护灵的将士们护着从城门处入内,所有百姓身着缟素,纷纷下跪默哀。
傅归云也带领内官、女眷们跟着跪了下去。
行在最前头的陆炳取出遗旨,先是沉声宣读道:“大行皇帝有旨。”
“朕绍登大宝,敬天法祖,奈天不假年,德薄于民,无永垂之功,今天下未定,异族未除,怜苍生之疾苦,志愿未竟,不无微憾,立此遗诏以诫后世之君。”
“自朕大行之日,举国简素三日,不可厚殓,不可再因朕之新丧,废三军,凋民生,三日毕后,军恪守于位,民当归于勤,君不废于政,民不废于生,唯愿上下一心,祈国运日上。”
四下里哭作一团,无不感念着陆琛这些年为保境安民,鞠躬尽瘁护佑江左百姓安危所付出的辛劳。
傅归云亦是忍不住的落泪。
虽然嫁入陆家这两年,公爹在府上的日子并不多,可他对自己的照拂,桩桩件件都足以令人铭心刻骨。
他提拔舅父,为自己在陆家立稳脚跟,立于险境时首先考虑到的也是安顿好她,为她的将来谋划。
甚是感怀的捏紧帕子,抹去眼角的泪痕,忽见陆彦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弯下身小声禀道:“启禀太子妃,大行皇帝尚未入殓,还请太子妃前去劝劝忠王殿下吧。”
“父皇还未入殓?”
傅归云诧异的望向不远处那口黝黑的棺椁,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忠王将陛下遗体一直置于马车中,陪他随行了一路,如今回了宫仍是不肯交出陛下遗体。”
陆彦紧蹙着眉,苦不堪言的解释。
傅归云大抵能够理解陆临之的心境,这些年日日守在自己的父母跟前,却不能名正言顺的唤一声父亲母亲。
可他这人向来都是识得大体的,突然这么强势的霸着公爹遗体,只怕心中定是有超乎寻常的痛苦。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使性子,这样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
朝着叶知城和父亲使了个眼色,她先是吩咐道:“送陛下棺椁回宫。”
陆彦连忙上前阻拦:“启禀太子妃,太子已下令,忠王不可随陛下灵柩入宫。”
闻言,陆炳随即前来怒斥:“陛下遗诏,命忠王护送陛下灵柩南归,并替陛下督建皇陵,护大宁龙脉,岂有不可让忠王护灵柩回宫之理。”
也懒得与陆彦置喙,他直接朝着身后将士挥手道:“送忠王和陛下灵柩入宫。”
陆彦气得当即拔剑相向:“我看谁敢,陛下刚刚驾崩,尔等莫非就开始不遵新君了?”
陆炳也立即拔剑:“陆彦,你休要血口喷人。”
叶知城这时压着步子缓缓走了上来:“既是大行皇帝遗旨,别说是我等,便是太子也当尊奉。”
默了片刻,见二人仍不肯相让,叶知城脸色一垮:“怎么,两位是要在大行皇帝灵前,当着太子妃和漓阳臣民的面刀兵相向吗?”
“末将不敢。”
陆炳立刻收了剑,陆彦见状,也只好不情不愿的将配剑收了回去。
傅归云冷冷的睨了眼陆彦,见他身后带回来的大军怕是不少,将陆临之和离人帮防的死死的,便察觉出陆临之虽是被接回了漓阳,但往后的日子定然很是难熬。
想来陆临初已然知晓了陆临之的身份,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提防着他。
这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如今的江左离不开陆临之。
也顾不得陆彦的提防,她直接开口道:“请忠王护陛下灵柩入宫。”
“太子妃。”
陆彦急得看了过来,还想劝阻,傅归云狠狠扫他一眼,陆彦不敢再说话,只得吩咐随行军队退往城外扎营。
傅归云随着车驾一道到了太和殿附近,一行人在马车外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陆临之下马车。
傅归云心里一凛,连忙道:“还请忠王早日为大行皇帝入殓。”
这么多人苦等着,里面的青素心里焦急万分,可看着他仍是岿然不动的坐着,只好先下了马车,走到傅归云跟前解释道:“太子妃,殿下……”
“弟妹无需多言。”
傅归云朝她摆了摆手,继续朝着马车里喊道:“人死不能复生,忠王再感念大行皇帝恩德,也该顾及君臣之礼,还请忠王以天下苍生为念,以江左大局为念……”
她话未说完,马车内忽然有了动静。
不肖时,陆临之从马车上颤颤巍巍的走了下来。
也不过数月未见,他整个人已经消沉了不少,满眼的戾气,完全像换了个人一般。
看着他眼中空洞洞的,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傅归云心里突然没了底。
第一次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同寻常,其中的意味却又难以言喻。
眼见着他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来,傅归云正想闪躲,他忽的幽幽冷笑了起来。
“以天下苍生为念?”
“以江左大局为念?”
他目如鹰隼般,直勾勾盯着傅归云,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太子妃心中的苍生为何,心中的大局又为何人?”
跟来的叶知城和叶家兄妹,连同傅平等人都看傻了眼,记忆中还是头一遭见四公子这副样子。
“四哥哥。”
叶琼吓得赶紧上前相劝:“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陆临之眼里全无旁人,直接一把将她推出去很远。
叶詹又急又气,扶起叶琼,骂骂咧咧道:“陆临之,你疯啦?”
陆临之继续逼退傅归云,一直将她逼到马车背后。
傅归云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目光冰冷的望着他,想到往日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再对比眼前人,心里莫名的有些恐惧。
看着眼前这位叫自己魂牵梦绕了两世的女人,陆临之此刻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他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能自私一些,强行要了这门亲事要了她,哪怕是像青素所讲的那样,只为自己,不用顾及别的,便是为了她,叫这天下大乱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