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室的灯还亮着。
陆念软倒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
“阿年，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
守在外面的薛妈妈忙扶起她，安慰道：“老陆吉人自有天相，这些年你们家这么难都熬过来，他不会有事的。”
薛家和陆家是邻居，生活却天差地别。
薛巧巧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小超市，家境小康，不然也支撑不了她前期混网红圈的花销。
丢了儿子后，陆妈妈疯了，为了照顾她陆爸爸不得不辞去工作，殷实的家境没能支撑多久。
这次，陆爸爸同样趁着陆妈妈状态不错，去工地上打零工补贴家用，没想到一头从高脚架上栽下来。
陆念的手都在抖，强撑着道谢：“麻烦你们了，薛叔薛姨。我没事……”
没事的。
会没事的。
家里的超市不能没人看，薛爸爸和薛妈妈陪她会儿，就起身道别。
“阿年，你是个好孩子。”
薛妈妈抓着她的手，低声叮嘱：“别太担心，会好的。巧巧谈了男朋友要见家长，到时候你跟你爸妈一块过来吃饭。”
心乱如麻，陆念点了点头。
单薄的身形靠在墙壁上，像一张潮湿的白纸，无依无靠。
薛妈妈看了两眼，不忍心地别开，低声道：“比巧巧还小一岁，是个孩子呢……好不容易熬到进霍氏那样的大公司，怎么就……”
“哎，平常多照顾点。”
薛爸爸也叹气：“一家苦命人。”
幸运的是，陆爸爸很快脱离危险，被送进了ICU。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左腿受伤严重，以后大概都要依靠拐杖。
得到通知，陆念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她想回家给陆爸爸收拾些东西，脚下移动时踉跄着险些跌倒在地。
“小心。”
伴随着沉稳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伸手扶住她。
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好轻。
远远低于成年男性该有的正常体重。
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赞成：“你太瘦了，该多补充营养，增加锻炼。”
正常女孩都比眼前人有分量。
陌生人接近，陆念本能浑身紧绷。
后退一步，扫过男人胸牌，她才松了口气：“纪医生。”
纪青澜是陆爸爸的主治医生。
“多谢您。”
眼圈泛红，陆念感激道：“谢谢您救了我爸爸。”
“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纪青澜眼神软化：“手术成功，但病人的情况仍然很危险。他的肾，你们家属是怎么考虑的？”
“肾？”
陆念吃惊：“我爸爸的肾怎么了？”
纪青澜顿了下。
陆爸爸早就患上了肾衰竭，一直瞒着家里。
如果不是这次出事，陆念不敢想她会被瞒到什么时候。
“这次意外加重了患者肾脏负担。”
纪青澜不忍地宣布：“我建议早点进行换肾手术。”
如遭重击，陆念白着脸轻声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扫过她简单朴素的衣着，纪青澜更加不忍心：“住院费用先准备五十万，后续治疗和养护也是不小的支出。换肾手术是最优方案，如果不打算换肾的话……”
“不。”
陆念忙说：“换，我们换。”
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
陆妈妈长期吃药治疗，家里一直欠着外债。
她入职霍氏后的工资，除去生活所需基本都拿给家里。
一个普通小职员，去哪儿变出来五十万？
跟钱相比，她更害怕失去爸爸。
陆念的手都在抖：“我们换肾。”
不知道是在跟纪青澜说，还是跟她自己说。
钱，没有可以筹，花了可以赚。
人没了，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
陆念到家的时候，陆妈妈已经睡了。
怕她受到刺激，陆爸爸出事的事情没通知她。
听到动静，她睡眼迷蒙地出来：“阿年，怎么这么晚回来？”
“妈。”
“饿不饿？妈给你煮碗面吃？”
被吵醒，陆妈妈依然温柔和蔼：“脸色怎么这么差？谁欺负你了吗？哎呀，你爸爸偏偏工作回不来……儿子，你不开心跟妈妈说，妈在呢……”
被她关心着，陆念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没事。”
她强忍泪意，轻轻抱了下陆妈妈：“就是有点想家。”
“想家就回来住，爸妈是不富裕，但包你吃住没问题。”
陆妈妈松口气，慈爱拍她：“傻儿子，成家立业的男子汉了，还跟妈妈撒娇。羞不羞？”
“那我也是妈妈的孩子。”
眼泪无声浸没在陆妈妈的肩头，陆念笑着说：“妈，我带着任务来的。给爸收拾点东西，我给他送过去。”
“臭老陆，大半夜还折腾儿子。”
陆妈妈抱怨一句，叹口气：“都怪我拖累你们父子，你爸这么大岁数还要出去赚钱。”
“瞎说什么呢，妈！”
泪意再次涌上来，陆念忙推人去厨房：“我好饿啊，妈你煮碗面给我吃。东西我收拾就好。”
听到她喊饿，陆妈妈顾不上别的，进厨房忙碌。
陆念给陆爸爸收拾贴身衣物，不知道牵扯到哪里，整整齐齐的小包从衣柜深处滚到地上。
带子松散开，里面是厚厚的寻人启事。
最上面放着几张照片，明显被人珍惜存放、反复观看，落下了小心的痕迹。
白嫩可爱的婴儿，正冲着镜头咧嘴笑。
鼻尖上一点黑色的小痣，玉雪可爱。
是陆年。
那个出生几个月被拐的男孩，被她顶替了身份，不知道是死是活。
陆念希望他还活着，不管他在世界哪个角落，她都希望他能健康顺遂、开心平安。
陆爸爸和陆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生活艰难，依然给了她足够的爱。
陆念知道，这些年，陆爸爸从来没有放弃寻找陆年。
看着照片上天真无邪的婴孩，陆念的眼眶再次潮湿。
陆年啊陆年，你到底在哪儿？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担心你思念你，深深爱着你吗？
“阿年。”
陆妈妈温柔呼唤：“来吃饭了，等下面要坨了。”
“来啦。”
擦去眼泪，陆念忙把东西藏好。
这些年，陆妈妈精神状态好的时候，会下厨煮西红柿鸡蛋面。
她的手艺很好，西红柿鸡蛋面里充满了家的温馨味道。
忙了一整天，陆念也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大口吃面。
陆妈妈隔着餐桌笑看她吃饭，看着看着突然喊她：“阿年。”
陆念歪歪头。
陆妈妈严肃道：“不要再瞒着我了，连你也要骗妈妈吗？”
陆念心跳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