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伸出来,托住了坠落的孩子。

    顾楠惊魂未定,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对上了一张阴森如鬼魅的脸。

    是谢恒!

    她差点惊呼出声,又及时咬住了嘴唇,制止了自己的尖叫。

    恐惧又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谢恒的手,生怕他一个松手,将孩子摔下去。

    “谢....谢恒,你想做什么?”

    谢恒一只手托着孩子,目光沉沉看着她,片刻,瘦削的脸露出一抹冷笑。

    “怎么?怕我失手摔死这个野种?”

    她的孩子不是野种!

    顾楠攥了攥手,却不敢激怒谢恒。

    她努力撑起身子,半坐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顾楠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自己的声音。

    “谢恒,你想要什么?是平安出宫?还是金银财宝?你提出来,我们都可以商量。

    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好吗?”

    她整个身子前倾,几乎探出床去,目光紧紧盯着谢恒的手。

    谢恒立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她。

    刚刚生产完的顾楠脸色苍白,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而又狼狈。

    与他印象中娇艳动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印象中?

    谢恒怔了一下,看着顾楠的目光越发深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顾楠在他脑海中的印象竟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反倒是他当初自认为自己深深爱着的孟云裳,在他脑海里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

    他甚至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孟云裳。

    而顾楠......

    谢恒嘴角颤了颤,声音沙哑。

    “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反反复复做着一个同样的梦,你知道是什么梦吗?”

    顾楠根本不关心他做的什么梦,却又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谢恒声音微顿,眼中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就连声音都轻了两分。

    “在那个梦里,我同样爱上了孟云裳,可你不但没有介意,还将云裳接进府里做了平妻。

    云裳管着府里的中馈,你管着外面的生意,你们两个相处和睦,就像亲姐妹一般。”

    “你还将瑞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做了嫡子,然后亲自帮他延请名师教导,陪他读书练字。

    瑞哥儿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成为京城勋贵世家中的姣姣者。”

    谢恒脸上浮起一抹红光,露出一抹梦幻般的微笑。

    “还有我,年纪轻轻就进了吏部,得到徐尚书赏识,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大梁最年轻有为的吏部尚书。”

    “咱们整个文昌侯府和睦融融,是京城高门中的独一份,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对象。”

    谢恒想起梦里的一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在那个梦里,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品朝廷大员,所有人见了,都要恭敬地称呼他一声侯爷或者谢尚书。

    当然,他更喜欢谢尚书这个称呼。

    多少官员穷奇一生也没能迈过四品的门槛,而他却在三十多岁的年龄就成了一部尚书。

    还是吏部这样掌管朝中官员升迁的核心部门。

    在朝中,他风光无两,在家中,他有贤惠的正妻和温柔的平妻相伴,是所有人都羡慕和嫉妒的对象。

    梦里的他可真风光啊。

    可梦醒了,回到现实,他却只是一个没了爵位,没了封号,蝇营狗苟到最后连个工部的差事都没保住的废人。

    有多少次梦里醒来,他怅然若失,悲伤难过到恨不得活在梦里。

    所以他开始喝酒,喝醉了就会反复做着同样的梦。

    谢恒喃喃道:“梦里的一切太逼真了,逼真到我以为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说到这里,谢恒目光定定地看着顾楠,眼底浮起一抹癫狂,声音愤懑。

    “顾楠,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像梦里那样,接纳孟云裳,一心一意辅佐我,一心一意为谢家?”

    “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和离?为什么非要丢下整个谢家不管?”

    “若不是你非要闹着和离,我们一定可以像梦里那样夫唱妇随,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

    去你的夫唱妇随,人人艳羡!

    顾楠差点没被这几个字恶心坏了。

    谢恒所说的梦里的情形,那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前世啊。

    是她用泪和血走过的苦闷凄惨的一生。

    在谢恒的梦里,却是他坐享齐人之福,夫唱妇随,人人艳羡的美好生活。

    如今反倒还质问她为何不肯容忍和谦让?

    若不是顾忌到孩子,她真想狠狠甩谢恒两个巴掌。

    可是孩子在谢恒手里,她不敢乱动。

    望着谢恒逐渐疯狂的神色,她轻轻放低了声音。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吗?”

    谢恒眸色泛红,脸上神色疯狂中带着一抹呆滞。

    “是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顾楠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你再靠近一点。”

    谢恒怔怔看着她,向前又靠近了一些。

    就在顾楠刚要伸手抢过孩子的时候,谢恒忽然又撤了回去。

    望着她的目光诡异而又奇特,喉咙里溢出的笑声十分古怪。

    “呵呵,我已经问过大师了,大师说凡是梦境,皆为前世曾发生的事。”

    “前世今生,不过就是一个重复轮回,一旦轮回出了错,必定是某个人先发生了变化。”

    “而你,顾楠,就是那个变化,对不对?”

    顾楠心中一颤。

    谢恒虽然说的不全是事实,但也几乎无限接近了。

    她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嗯,你说得对,我就是那个变化。”

    谢恒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真的承认。

    就是现在。

    顾楠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一扑,一把夺过谢恒手里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哇。”

    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委屈地瘪瘪嘴,哭了出来。

    看着孩子皱巴巴泛红的小脸,她心疼地几乎掉下泪来。

    正要低声哄孩子,下一秒她的喉咙就被谢恒一把掐住了。

    谢恒死死扼住她的喉咙,眼底一片猩红,笑得诡异而又癫狂。

    “我已经问过大师,大师说要想一切回到从前,就得先遏制住变化的发生。”

    “既然你就是那个变化,那就先杀了你。”

    他手上用力,声音又带上了一抹轻柔的低哄。

    “顾楠别怕,我下手很快的,不会让你痛太久。”

    “杀了你,我们就能一起回到从前的美好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