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祥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徐院判处理过,不再往外流血。

    但脸上的血还未擦掉,血糊糊的,看起来形容恐怖。

    他呆呆看着顾楠,茫然一瞬,喃喃道:“南烟县主.....南烟县主....”

    “爹!”孟云裳踉踉跄跄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孟庆祥的胳膊。

    哭成泪人一般打断孟庆祥,“爹你还活着,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孟庆祥被她吓了一跳,双眼圆瞪看着她,脱口问道:“你是谁?”

    孟云裳满目错愕,惊得连哭都忘了。

    “我是云裳啊,爹,你不认识我了?”

    “云裳?云裳是谁?”孟庆祥呢喃,突然又捂住头痛苦呻吟起来。

    “啊,我的头好疼,救命,我的头要裂开了。”

    孟云裳一脸惊慌,“太医快来看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徐院判上前重新为孟庆祥检查。

    “病人应该是摔下山的时候,撞到了头部,导致脑子里有血块压迫。

    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叫不记得了?”孟云裳尖叫,“你是说我爹摔到了脑子,以后都要成傻子了?治不好了?”

    徐院判略一沉吟,道:“他的伤目前有些严重,还不好判断,等过些时日外伤养好了,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孟云裳眼底阴沉不定,心里既暗喜又担忧。

    暗喜孟庆祥成了傻子,不会再有人知道她南烟县主的事,孟庆祥以后也没办法再勒索她。

    一时又担心若孟庆祥改日恢复,再次戳穿自己。

    于大人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差双手合十朝天拜谢了。

    “谢天谢地,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云裳冷笑,“于大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你看看我养父浑身是伤,人也摔成了傻子,哪里好了?”

    于大人一脸为难,“这.....”

    孟云裳不依不饶,掩面哭泣。

    “可怜我养父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这些年在书院也一直用心读书,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

    如今人摔成这样,以后别说功名了,连人都认不得了。

    还请于大人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姐弟俩要状告摄政王妃故意伤人。”

    于大人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本以为人活着没事,他从中间调和一番,此事便能私了。

    哪知道南烟县主竟还是要告。

    于大人扯着不剩几根的胡须,一脸迟疑看向顾楠。

    顾楠提议,“孟秀才治伤要紧,不如这样,我愿意将孟秀才带回王府。

    请最好的太医为他治疗,不管用什么药材,花费几何,全都由我承担。

    待孟秀才养好伤,我们再来追究责任。”

    孟云裳脸色一变,“不行。”

    于大人一脸茫然,“这对令尊来说是好事啊,摄政王府什么药材没有?

    王妃也说了会请最好的太医治疗,相信令尊的伤很快就能治好。

    南烟县主为何不同意呢?”

    旁边孟成栋扯着孟云裳的袖子,同款茫然问:“是啊,姐,你为什么不同意?”

    孟云裳甩开衣袖,没好气地瞪了孟成栋一眼。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

    孟成栋梗着脖子道:“我今年都十五了,不小了。

    至少我知道摄政王妃是为爹好,赶紧把爹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孟云裳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继母生的弟弟。

    她今儿假意欺骗孟庆祥,说要将春山里的一处庄子送给他养老,先带他来看看。

    本来想在这里制造孟庆祥故意摔死的意外,结果孟成栋这个蠢货一听有温泉庄子,死活闹着要跟来。

    孟庆祥向来对儿子宠爱有加,坚持非要带着他。

    她没办法,只能带着父子俩慢悠悠往山上走,然后找借口故意支开孟成栋。

    哪知道甩开孟成栋的片刻功夫,孟庆祥竟然撞上了顾楠的马车。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她呢。

    反正如今孟庆祥已经摔成了傻子,再将这件事嫁祸给顾楠,让顾楠落个纵马伤人的恶名,那便是一举两得。

    孟云裳按捺着心底的盘算,脸上却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训斥孟成栋。

    “你是不是傻啊,她说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你就信啊?

    万一她不安好心,把父亲治死了怎么办?”

    孟成栋缩着脖子小声嘀咕,“怎么会呢,真把爹治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顾楠接口,“是啊,真把孟秀才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便是为了我自己的声名,我也会让人好好照顾孟秀才的。”

    顿了顿,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孟云裳。

    “倒是谢世子夫人这态度有些耐人寻味呢,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孟秀才被治好呢。”

    “你胡说!”

    孟云裳瞳孔微缩,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悲愤。

    “他是我的养父,自幼辛苦抚养我长大,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好。

    王妃若是不想担责任便直接说,何必要说这般诛心的话?”

    顾楠挑眉,“诛心?我一直在表达弥补的诚意,倒是你这般遮遮掩掩,不得不让人怀疑。”

    孟云裳眸光微闪,心知孟庆祥没死,想陷害顾楠不太容易。

    脸上便浮现出委委屈屈的神色,掩面低泣。

    “说到底是我们权势不如王妃,今日这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成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爹背回家,咱们回去自己治吧。”

    顾楠蹙眉,“慢着。”

    周武立刻上前,拦住孟成栋。

    孟云裳脸色微变,一脸愤怒却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我们不敢对摄政王妃心生怨言,自己回去治疗还不行吗?

    摄政王妃何苦要这般仗势欺人?”

    顾楠道:“事情还没说清楚,谢世子夫人便将人带走,回头再说我将人害死了,这样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倒不如趁着双方都在,将事情说分明为好。”

    孟云裳委委屈屈,“左右我们人微言轻,没有摄政王妃有权有势。

    如今我们自认倒霉离开,竟也不行吗?”

    话音一落,围观的百姓看孟云裳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看顾楠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顾楠攥着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孟云裳。

    先是惊马,然后是孟秀才摔落悬崖,事发突然,她既惊恐又内疚,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思考这件事。

    如今崩着的心弦松下来,才觉得不对劲来。

    好好的,她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

    按照常理,即便是马受了惊吓,也是往前方狂奔,而不是调转马头,往山下跑。

    或者说马不是往山下跑,而是一开始便冲着孟秀才去的?

    再一想到马受惊是在孟秀才靠近马之后,她不由心中微动,看着孟云裳的目光淬出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