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赵燕来是被苏婉给忽悠怕了，为求安心，她让苏婉给她写了个保证书，保证三天后，自愿去裤子厂上班。
这种东西压根不具备法律效应，但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很热衷让孩子写各种保证书。
好像拿了这个东西，就跟提前拿住了孩子犯错的证据似的。
苏婉握着2B铅笔趴在炕上在田字格本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全家人围在她身边，像监督员一样看着。
等她空一行在右下角签好名字，赵燕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盒红色印泥给她。
“在你名字上面按个手指印。”
“......”
苏婉伸出食指，乖顺地照做。
完事，赵燕来把纸张撕下来，抖了抖，又吹了吹，眼尾不自觉地荡起笑，“行了，都睡觉吧！”
苏婉的后背，屁股，腿，几乎是整个背面都有抽伤，每个地方都火辣辣的一阵阵发疼。
她双手撑在炕上，像只缺了两条后腿的蜥蜴，左右，上下，来来回回调整方向，往她睡觉的地方爬。
赵燕来把保证书放到了装钱的盒子里面保存好，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过来，半跪着撩开帘子。
冲正扭着身子，反手给自己盖被子的苏婉说，“你这三天在家也别闲着。把屋后小园里面的豆角摘了，做成豆角干。”
苏婉无语得要死，婉拒道：“妈，我现在下地上趟厕所都费劲。”
赵燕来眼神厉害的道，“少矫情，我根本没下多重的手！”
“都出血了还不重？妈，你在这跟我闭着眼睛聊天，讲瞎话呢？”
“我当年怀你的时候还能去田里插秧，家务活也一样没少干过，你这点伤算个屁？”
苏婉佩服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得，你牛，我比不起。”
“啧......”
赵燕来让苏婉的油腔滑调惹怒，扬起右手，探身过来要往苏婉身上招呼。
苏婉条件反射地收拢肩膀，用手臂护脑袋。
她心里想的是打就打呗，怕啥。
可身体的本能却告诉她：你害怕，你不想挨打。
苏婉有些恼怒自己对赵燕来有这方面的应激反应，正想把胳膊放下来，直面赵燕来的暴力，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妈，你别打大姐了。我收，我明天放学回来收。”
苏娟帮着求情道，“大姐她真的是下地不方便，我能替她担保，她不是在找借口偷懒。妈，我收也一样的，你就让大姐好好休息三天吧！”
“还是我们娟儿懂事。行，你别累到，慢慢弄，也不是什么着急的活。”赵燕来揉了揉苏娟的脑袋，温声道，“早点睡，明天还上学呢。”
苏娟应着，把帘子拉好，躺下，侧身对着苏婉甜甜的笑。
“大姐，别怕，妈再揍你，我来保护你。”
换做上辈子的苏婉会感动到痛哭流涕，然而此刻苏婉比苏娟笑得还假的道：“谢谢二妹。”这辈子她要是信了苏娟一个字，那都算她上辈子死的活该。
......
赵燕来今天觉得身边工友都不太爱跟她说话了，看她的眼神也是藏着坏话的那种。
她没太当回事。
直到次日中午，苏建成跑来女职工的食堂来找她，商量着她让苏婉去复读。
赵燕来眼神如刀地从桌子下面用力踢了下苏建成的小腿，“你发哪门子病！”
她好不容易才让苏婉写了保证书，真心实意地同意去裤子厂打工。
现在他来跟她说让苏婉去复读，这不涮她玩呢！
苏建成弓身捂着小腿，吸气道：“不是…是我身边工友都问我，咱家老大考上了工大为什么不让她读。”
“这一天，总有人来问的劝的，甚至还有往我兜里塞钱要认咱家老大干闺女的......”
“哎呦，我这张老脸实在是臊得慌。要不，就让老大去读吧？也花不了多少钱。”
赵燕来气得眉毛倒竖，拍着桌子河东狮吼，“苏建成你再说一遍，什么叫花不了多少钱，一年三百不是钱啊？你能耐了你，家里衬啥了，三百块钱在你眼里都不算钱了啊？”
“嘘嘘，嘘！你小点声。”
苏建成顾不得腿痛，连忙去捂赵燕来的嘴巴。
赵燕来正在气头上，不让她说话可还行了？
登时表演了一顿杂乱无章的抓挠和踢脚。
苏建成下巴出了血，左眼被捅得哗哗直流眼泪，负伤累累的他不得不松开赵燕来，捂着眼睛和下巴趔趄向后退。
“就你是好人，我是坏人。我为啥不让苏婉读书，还不是你成天在我耳边唠叨着你腰疼......”
赵燕来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地哽咽着，“我心疼你，想着苏婉赚钱了，你慢慢也能换份轻松的工作，你可倒好，我把人给劝明白了，你又充当起好父亲......你个王八蛋！面子比钱重要是吧！”
眨眼间，食堂里聚了一堆人看热闹，前后门都被堵住了。
苏建成说不出话，又不想留在这里被当猴子看。
于是一个转身，从窗户跳出去，跑了。
赵燕来看着自家男人的背影，难受地捂着脸仰头痛哭，热泪从她手心流出，打湿了手腕和脖颈。
这点事就没完没了了。
她这刚整明白了苏婉，又整不明白苏建成了！
赵燕来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回家心思和苏建成好好聊，不成想回到家没等她找苏建成聊，苏鸿苏伟苏娟三孩子给她叫到院子里，找她聊上了。
苏伟一脸苦涩地求道：“妈，你让大姐去复读吧！”
同样的话一天听两遍，赵燕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暂停，是真的好悬没被气死过去！
“你们…你们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诚心组团来气我是吧？”赵燕来咬牙切齿。
“不是的妈，”苏鸿解释道，“是我们学校里现在都在讨论大姐的事，都有人开始传大姐的档案不是自己弄丢的，是让我们给藏起来了。高一高二还发起了个给大姐募捐学费的活动。”
听到这里，赵燕来不再是一昧地觉得愤怒，而是终于回味过来事态的严重性。
若不让苏婉复读，他们一家子怕要臭名远扬了！
赵燕来脸色白了又白，唇瓣哆嗦着，不免地开始动摇。
因为苏婉一个人，让她其他几个孩子都在学校里面抬不起头来，算怎么回事？何况高三关键时期，千万别因为这个事情影响了她大儿子小儿子考学啊！
“妈，今天我们班班主任课间的时候还把我和大哥小弟叫去了办公室谈话，让我们回来劝劝你和爸。”
苏娟是真不想让苏婉复读，但是也不得不开口帮着说话。
都怪大姐，学习那么好！
他们三中就一普通学校，这儿的重点高中是春林，每年都能稳定出几个一本大学生，而三中每年出一本的不多，今年更是就苏婉一个人。
这么个潜力股，校领导很是重视。
赵燕来站在黄昏中，浑浊的眼被暮色浸得幽深，良久，她肩膀往下一沉，垂头叹气道，“行吧......”
这次是她考虑不周了。
那就让苏婉先去学校，把悠悠众口堵上。
这还有一年，等来年高考前，她想办法让苏婉因为自然因素考不上大学不就行了？
到时候没人能怨得了她，只会怨苏婉自己懈劲儿了。
想定后，赵燕来把全家召集在了里屋炕上。
她说：“婉婉，我和你爸仔细商量过了，还是觉得你的脑子，应该去复读。明天你就跟你弟弟妹妹去学校吧。不过......”
赵燕来转的这个话音，没让苏婉紧张，反而是让一旁的苏建成，苏鸿苏伟苏娟四个人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