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本来是不在意安菲儿请了谁到家里做的,只不过在秘书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问了晚上会有哪些人一起吃饭。

    等拿到名单后,秘书看着名单上的两个人名抓了抓耳朵,出门打了个电话,再进屋时就已经改了主意。

    下午四点,两个人走出这座名叫端本屋的小院,看着守卫用古老的锁具把院门锁起来。

    秘书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杨泽却忽然想起韦贤在老家的祖屋里,转交给自己的那个生锈的铁盒子。

    当时来去匆匆的,铁盒子就放在他的房间里,忘了一起拿回来。

    也不知道那老太太到底有什么宝贝,连亲孙子亲孙女也不能看不能碰的,非要留给自己这个…准孙女婿…

    他的思维发散得无边无际,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秘书的表情。

    他们坐上一部改装过的防弹车,混在一个由四辆车组成的安保车队里,想赶在晚高峰之前出城。

    结果还是被堵在了高架上。

    “当年京城的交通没有现在这么堵。”杨泽等得有些不耐烦,看向秘书说道:“那时候的房价才两三千,现在十几万…”

    “唔。”秘书的心思显然不在堵塞的交通上,刷着手机看着一些新闻,问道:“老板,你以前住在端本屋那一带?”

    杨泽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点点头说道:“是的,七八年前吧,住过几个月。”

    “原来如此。”

    秘书收起手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整理好的简报递给杨泽:“从今天起,你得换一个工作方式了。”

    杨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简报,然而自己的秘书整理的,专属于他一个人才能看的简报,这还是头一份。

    简报上的内容无非就是几个集团公司上个月和上个星期的一些事情,杨泽大多数都知道。

    只不过他还是多看了两遍。

    原因很简单,能有看简报的待遇,说明他的阶层已经到了新的高度。

    他把简报重新递回去,打趣的笑道:“帮我保管好,以后可能会有纪念价值。”

    秘书挑了挑眉:“不是可能,是一定。”

    杨泽心里微微一动,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或许是因为出于讨好和奉承,然而从这位秘书嘴中斩钉截铁的说出来,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因为这位比老板还更像老板的秘书不是别人,正是姜老太爷从退休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处理各种事务的那位生活秘书,年仅三十六岁的程向前。

    这让杨泽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一旦外放就至少是副厅级起步的年轻官员,为什么要来给他这个没有一官半职在身的人当秘书。

    “我想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愿意放着现成的通天仕途不走,反而要和我冒杀头的风险闯荡商界。”

    杨泽疑惑的问:“是不是老爷子怕我闯祸,特意派你来守着不让我犯错误的?”

    程向前摇摇头:“不是,是我主动申请调过来的。”

    杨泽微微一怔:年轻人,你可知道主动申请调离,就意味着自己把仕途给堵死了?

    杨泽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能让一个年轻干部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的辞职。

    主动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干。

    按照龙国体制内的人数规模和升迁制度,至少有上千万人穷极一生也爬不到副厅的位置上去。

    注意,是上千万体制内的人。

    似乎看出新老板的心理活动,程向前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已经打了辞职报告,有老爷子关照着,获批只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杨泽问:“你可别跟我说是为了更好的待遇,我是不信的。”

    “为什么不信?”程向前笑问:“我如果一直待在系统里按部就班的升迁,将来就是坐到某部尚书的位置上去,一个月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私心杂念很重的人,可没办法在老爷子身边一待就是八年。”杨泽笑了笑:“我们不是第一次接触,我知道你不是那类追求名利的人。”

    程向前抿唇想了一会儿,觉得和雇主之间最好不要保持神秘,便捡了能说的:“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想看看自己这些年在老爷子身上学到多少东西,能不能去改变一些事情。”

    “上个月初,你在京城那场慈善晚宴上做的事情,老爷子知道后对我们说了一句话。”

    程向前神情凝重的转述姜老太爷的话:“年轻人政治警惕性太差,有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你可以想借就借,甚至送给你都没问题。但有些闲置的东西,看都不该看。”

    杨泽想到那部被自己借来装逼的检阅车,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那句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的古训背后,不知道淌着多少古人的鲜血。

    席先生心怀宽广不和自己计较,可以他为核心围绕在侧的那些人,可不见得每一位都心宽似海。

    “是我孟浪了。”杨泽苦笑道:“平白给人送上把柄而不自知。”

    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肆无忌惮。

    因为万一哪天落魄了,现在的一件小事就能上纲上线到让人百死莫赎的程度。

    “从我到老爷子身边做事,便开始留意你们几位,发现你们做的事情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程向前淡然的笑道:“思来想去,办完黔阳城的差事,我便和他老人家说了我的想法,到第三天,他才对我说他支持我的决定。”

    杨泽注意到这句话里的关键词:第三天。

    在公门里修行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和话题不相干的内容。

    每个词在说出口之前,都要经过反复推敲。

    不过无论如何,有程向前的加入,能弥补团队在组织方面的短板。

    这是好事。

    程向前的性格是要么不说,要说就全说个明白。

    “还有,因为你住在端本屋,这也是我选择留下来帮你的原因之一。”

    杨泽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不过就是古建筑群里一个破旧的小院而已,有什么讲究吗?”

    程向前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幽幽的说道:“端本屋,以前叫南三所。”

    杨泽眨了眨眼,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啊,然后呢?”

    程向前看着傻子一样的老板:“清朝时,只有未成年的皇子才能住在那里。”

    杨泽又傻傻的点头:“这个我也知道啊。然后呢?”

    程向前不装了,正色道:“明朝时,只有皇太子住的地方,才能叫端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