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带着汪大姨出了医院，两人晃悠着往纺织厂那边走。
医院离着纺织厂不远，走着过去大概也就二十来分钟。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时候，路上行人很多，宁夏挽着汪大姨的手，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些趣事。
汪大姨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末了，她望着来往的人群道：“如果当年，我没让他们出国，一家人一起扛下来的话，现在，他们是不是也能和这芸芸众生一样，过得简单清贫安稳的生活？”
宁夏知道，汪大姨这是陷入了自责里。
当年，就是汪大姨提议让儿子一家出国避难的。
她舍不得儿子一家留下来受折磨，所以想尽了办法，把他们一家送走。
本以为是奔向新生活去的，却不想儿子一家刚踏上M国的土地，就遭遇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宁夏忙拥着汪大姨道：“大姨，别这样想。你也不知道他们会遇上什么，即便是留下来，也未必能撑下来。”
那十年，实在太黑暗了，太多人没能撑下来，死在了那场浩劫里。
汪大姨眼泪又落了下来，“是啊……留下来，也未必能撑得住……”
可，至少他们不会死得那么惨烈。
她的儿媳，那么温婉漂亮的姑娘，知书达礼，满腹经伦，却坠入了那样的地狱里。
还有儿子和孙子，他们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最可怜的是她的孙女，那么小的年纪，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后，还要在泥沼里挣扎着求生。
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心如刀绞。
宁夏又陪着哭了一场。
“大姨，昨晚我和嘉月通了电话，知道你进了医院，她很担心。要不，咱们给她打通电话报个平安吧？”
汪大姨紧张了起来，“嘉月，她会不会埋怨我？”
宁夏摇了摇头，“不会，她很担心你，估计她现在都还没睡，在等你的电话呢。”
听到这个，汪大姨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道：“走，回家，给嘉月打电话。”
到了，那水煎包两人没吃到。
两人坐着公交车回了家，一进门，宁夏就带着汪大姨坐到了电话前。
宁夏离开之后，电话机就从她的房间里，挪到了汪大姨的屋里。
电话拨通后，一直没有人接。
汪大姨紧张地手心里直冒汗。
终于，电话接通了。
“是宁夏吗？”
梁嘉月喘着气问道，“我刚刚去洗手间了。”
她一直守在电话旁边，甚至都打算今晚守着电话睡了，没想上个厕所的功夫，电话就来了。
宁夏笑道：“是我，嘉月，你奶奶就在我旁边。你跟她说说话吧。”
梁嘉月道：“你等我一下，我先深呼吸一下。”
宁夏听见她的呼吸声传了过来，于是笑着跟汪大姨道：“她也很紧张呢。”
汪大姨被逗笑了。
终于，梁嘉月调整好了自己。
宁夏把电话递给了汪大姨。
汪大姨颤抖着手接过去，把电话放在耳边，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梁嘉月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
两人隔着电话，就这么安静地激动着。
宁夏看不下去了，干脆说道：“你们祖孙俩这是干啥呢？越洋电话！好贵的，一块多钱一分钟！一分钟能买一斤猪肉了！”
梁嘉月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汪大姨听见她的声音，又忍不住眼泪滂沱，“嘉……嘉月，我……我是……我是奶奶……”
梁嘉月听见她的声音之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奶奶……我好想你……奶奶，我想回家……”
……
事后很久，宁夏回忆起这通电话，都忍不住抹眼泪。
汪大姨和梁嘉月更是在电话两端哭成了泪人。
但其实，两人都没有说多少话。
挂了电话之后，汪大姨哭着拉住宁夏，“小夏，接嘉月回来好不好，把她接回来，我要她回来。”
宁夏不住点头：“好，大姨，接嘉月回来，我这就去安排。”
于是宁夏给乔馆长打了电话，问了梁嘉月身份的事情。
乔馆长反馈说办得很顺利。
宁夏又问了关于梁嘉月回国的事情。
毕竟当年梁家四口是偷渡走的，回国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乔馆长道：“现在给她安排的是M国身份，她回国的话，那就是归国华侨，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宁夏高兴不已，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汪大姨。
汪大姨知道孙女很快就能回国，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计划着要把家里好好收拾一遍，务必要让孙女回来住得舒心。
宁夏也不拦着她，还挺高兴能有事情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不然她会一直沉浸在悲痛里。
至于要把梁家其他三口的遗骸找到，并运回国的事情，宁夏打算先不说。
等梁嘉月回国之后，再做计划也不迟。
汪大姨这边风风火火地收拾着院子，宁夏则去了一趟平市公安局。
之前的局长已经得了处分，被停职了，现在的局长是以前的副局长升上来的，一见着宁夏，这位姓欧的局长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宁同志，好久不见，你怎么有空回老家了？”
宁夏笑着道：“欧局长，好久不见。曾五的那辆车，它现在应该还在吧？”
欧局长一脸头疼的样子，“快别提了，这车都快成了我的心病了。那么好的车，一直放着不开，早晚得放出毛病来。”
宁夏笑着道：“我这趟来，就是专门来替你解决这块心病的。我想买它。”
欧局长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意外，“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跟你说，这车真的是没得说。曾五买了它根本没开多久，又爱惜得很，看着跟全新的没两样。但它是涉案车，所以价格又比新车便宜很多。你要是真想要，我甚至还能给你打个折。”
宁夏笑了：“这会不会不合适？”
欧局长摆手：“有啥不合适的。要是让它继续放着，早晚会坏，到时候更不值钱。”
于是宁夏爽快道：“那行，咱们先去看看车。”
欧局长立刻就让人送了钥匙过来，带着宁夏去了仓库。
车子停在仓库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上面落了不少灰，一看就是太久没动了。
欧局长开了车门，宁夏坐进去感受了一下，各处都挺新的。
于是她问道：“欧局长，这车开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