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栀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生出要钻地洞的想法。
以前一直以为谢檀那些想让她留在谢家但她嫂子的话是开玩笑,毕竟只是对她一人所说。
但现在这些话被搬出来当着别人的面讲。
夏晚栀才发现这丫头竟然是认真的。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
尤其是谢祁延现在还站在她的旁边。
谢家二婶闭了嘴,转身看到谢祁延和夏晚栀也在时顿时犯怵:“开玩笑,只是开玩笑……”
好歹也是长辈,谢家二叔又一直不服现在谢氏的大权全部落在谢祁延一人手中,他轻哼一声,拉着二婶扭头便走了。
谢檀气哼哼地跺脚:“气死我了!”
“谢檀。”谢祁延的语气丝毫没有情绪。
夏晚栀觉得他这一声还挺随和。
可下一秒,他声音沉了沉,发话:“滚回去写作业。”
夏晚栀:“……”
虽然挺心疼谢檀,但也该治一治她的心直口快童言无忌。
夏晚栀莫名觉得谢祁延挺幼稚。
不高兴了就给人送练习题,惹着他了就让人滚回去写作业。
谢檀苦着脸:“我又做错什么了?”
“咳——”夏晚栀被呛咳了一声。
救命。
可千万别再说了。
谢祁延态度冷然:“没错。”
“那你……”
“看你碍眼。”谢祁延缓缓开口。
谢檀睁大了眼睛,然后自我消化完,眼神在夏晚栀和谢祁延之间来回移动,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笑嘻嘻跟夏晚栀说拜拜:“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去写作业。”
夏晚栀:“……”
啊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看着谢檀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夏晚栀倍感头疼,下意识嗔怪一声:“都是你,好端端说些让她误会的话。”
谢祁延一瞥:“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夏晚栀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头上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些昏暗的环境里更容易把人的情绪放大。
尤其是现在的尴尬。
谢祁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
今晚夜色很好。
“走了,送你回去。”谢祁延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夏晚栀站了一会儿自我消化了一会儿才跟上他的脚步。
命运这种东西就很奇怪。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上谢祁延的副驾。
尤其是这段时间,她经常光顾他的车。
“你经常自己开车吗?”夏晚栀沉浸在自己世界时通常没有什么防备,想到什么就下意识开口问了,全然忘记了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这么好。
“不经常。”谢祁延基本上有问必答。
但话题基本上连贯不起来,说一句断一句。
谢祁延打了个转向,驶入南湖路等红灯的时候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夏晚栀。
她做任何事都很有礼貌。
餐桌上说话时嘴里不吃东西,听人说话时会停下吃饭的动作,跟人单独相处时也不玩手机。
如果这时候谢檀在车上,她估计就不会傻傻地看着窗外发呆。
谢祁延莫名生出一种不应该让谢檀滚回去写作业的懊恼。
这一路上夏晚栀断断续续咳了几声,声音很小,听起来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快到兰亭别院时,夏晚栀接了个电话,来电的是陆家的人,谢祁延听见她称呼对方一声“陆夫人”。
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让她明天有空可以过去为她的一双儿女画画。
夏晚栀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又给竹子打电话准备一下明天需要用到的东西。
车停在兰亭别院楼下,谢祁延安静等着她打完电话才出声:“画肖像?”
夏晚栀愣了几秒发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摇头道:“画梦。”
“小孩子的梦。”谢祁延沉吟,“挺有趣。”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连做的梦都有人为其记录下来。
谢祁延以前也得到过这样的爱,只是后来梦境碎了。
夏晚栀有些惊讶,附和着点头,语调有些轻,隐隐夹杂着笑意:“确实,小孩子的梦都是幸福的。”
夏晚栀接触过很多户的梦,通过画,在这个过程中与各种各样新奇古怪的梦进行交流。
有快乐的,幸福的美梦,自然就有阴暗的,恐怖的噩梦。
“北城美院毕业?”谢祁延的话题跨度有些大。
夏晚栀有些懵:“嗯。”
“怎么会想要当绘梦师?”谢祁延问的问题很深。
夏晚栀懵就懵在,她不觉得这种话题是她和谢祁延之间能聊的,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好玩儿。”
传统画家都是画一些眼睛看到的,脑子想到的,但是她是绘梦师,画的是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画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就会彻底忘记的。
车内没开灯,谢祁延平仄的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谢谢,我先上去了。”夏晚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时酝酿了会儿,补充道,“那天,也谢谢。”
谢祁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几秒,语气有些生硬:“怎么谢?”
他完全可以点个头,然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话到嘴边,却蹦出了这三个字。
或许是第一次跟人要谢礼,他一时之间自己都不习惯。
夏晚栀这时候已经背对着他双脚落地,回头的时候愣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鸦羽似的睫毛呼哧呼哧的扇动几下,脑子转了转,她食指朝天指了指:“上去坐坐?”
周围安静得要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夏晚栀微微屏息。
光线比较暗,俩人在看对方时其实都只看清了一个轮廓,所以夏晚栀基本上看不到谢祁延那被镜片挡住的眼睛里此刻蕴藏着什么。
就这十秒钟的时间里,谢祁延的车熄了火,夏晚栀错愣地看着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然后绕到她这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鬼要你的恭敬和从命!
她都已经想象到谢祁延拒绝自己时的语气和表情了。
但万万没想到他答应了。
夏晚栀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捅下的篓子给补救回来。
等电梯上楼花了三分钟,夏晚栀用这三分钟自我麻痹消除那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请他上来其实不是随口说说的,她是想跟他谈谈工作室的事情,但是这会儿真把这尊大佛请上来了,小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犯怂。
夏晚栀似乎总喜欢跟在人后面,谢祁延看见自家的门下意识想要上手按指纹,手臂悬空着,他及时停住,改为绅士地:“请。”
夏晚栀:“……”
为什么这人可以表现得这么得体,紧张的反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