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客全部退场以后,杨沅才让胥吏衙差们安排老人和孩子退场。
杨沅亲自把他们送回了慈幼院和养济院。
有了他今天做的这些事,以后他即便不再亲自陪同,胥吏衙差们对于大体流程也不敢随意变更了。
杨沅到了府衙门口,门前衙役先向他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杨通判”。
然后他就扭头冲着门房里喊道:“杨通判回来了。”
门房里立即走出几个人来。
杨沅定睛一看,正是樊江、王烨然还有文天。
旁边另有一人,杨沅却不认得。
杨沅奇道:“你们这个时间怎么有空过来?”
王大少得意洋洋地道:“卑职等请调了,肥掌房允了。从现在起,吾等就是临安府的人了,今后还请杨掌房……啊不,杨通判你多多关照啊,哈哈。”
杨沅惊讶地道:“你们从机速房请调出来了?”
樊举人道:“正是。卑职等愿意追随您,所以事先没有向您请示,直待请调成功这才过来。还祈杨通判见谅。”
杨沅听了甚是感动。
主动请调,也就是自绝了机速房这条后路。
自己和他们共事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跟自己走,杨沅自然感动。
“四宝斋”里,现在已经设立了他的“影子南厅”。
他负责的事务,除了考勤打卡等办公室业务,其他的都已划分给了几女。
他只负责把握大方向,具体细务则由“影子南厅”代劳。
曾经随军打仗,主管过骑士团辎重后勤的艾曼纽贝儿,现在负责工程营造,交通,邮传等方面的事情。
姬香则负责慈幼院、养济院、施药局等民生慈善相关的事情以及消防事宜。
姬香是个惯会装神弄鬼招纳信众的神主,恰是这种人,最懂得如何施恩施惠、泽披地方。
不过,杨沅让她负责这些事务还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她一旦离开,旁人很容易接手,毕竟她负责的不是什么机密复杂的事务。
按照杨沅与姬香原本的约定,花音和小奈配合他执行完刺杀任务后,他就归还“认罪书”,放她们回去。
不过,姬香目前虽然通过杨沅,安排了人回博多津去打探消息,一时间却还没有回国的打算。
也不晓得是因为花音和小奈不舍得离开杨沅,而她不舍得离开花音和小奈,还是因为杨沅家里那只象拔蚌叫她欲罢不能。
冷羽婵负责的是杨沅事务中最紧要的一块:刑狱讼断。
如今她就相当于临安府的地下法官兼地下检察官了。
而薛冰欣主要负责勾栏瓦舍演出内容的审核宣教。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负责统筹其他三人负责的事务。
薛冰欣本就善于统筹管理和与人沟通,几女又有些不太对付,叫她来负责这一块再合适不过。
但,杨沅的“影子南厅”毕竟是见不得光的。
他在南厅另有一班官方配备的幕职官和曹司官。
这些人不能引为心腹的话,不但帮不了他什么忙,他为了掩饰“四宝斋”的存在,还要处处避着这些人,那就麻烦的很了。
现在樊江、王烨然和文天主动来投,这三人不仅忠心,而且人也机灵,恰可予以重用。
杨沅作为临安府的四把手,想在自己的南厅安排几个人还是很容易。
樊江等几人是从枢密院调出来的,本就有官籍资历,要安排他们再容易不过,只需乔老爷点个头。
乔老爷会不点头么?
杨沅欣然道:“你们待杨某一片至诚,杨某也断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走,随我回衙,待我见过府尹,和他说说,便安排个合适的位置给你们。”
杨沅说完,又看向最后那人,迟疑地道:“这位是……”
杨沅不认识他,还以为是樊江、王烨然交好的同事,也跟着他们一起“跳槽”了。
王大少大大咧咧地道:“哦,这位……我们也不认识,他说他是来找伱的。”
那人站在旁边,神情有些局促。
这时见杨沅问到他,才上前一步,叉手行礼,诚惶诚恐地道:“小人隗顺,乃是大理狱中一介小卒。”
杨沅疑惑地道:“大理寺的狱卒?你寻本官有什么事吗?”
隗守志有些激动地道:“小人正有一桩要事禀报杨通判。十三年前,岳帅蒙冤遇害。小人感于岳帅忠义,不忍他遗骸零落,所以让小儿在墙外接应,偷出了岳帅的遗骸,觅地掩埋了。”
朝廷为岳飞平反后,便恢复了他的一切官职与荣耀。
至于他的谥号和一系列的身后事,也在商榷之中。
不过这些事现在不急,一方面要等岳帅被流放的家眷被接回京来,一方面相关人员的追责处置还没有结果,这些事需要一并有个交代。
但是,当时朝廷就令大理寺查寻岳帅遗骨的下落了。
只是大理寺处理犯人的尸体,怎会好生安置。
这方面连管理记录都没有,处理的一向随意。
再加上这十多年来大理寺人员调整频繁,因此一直没有下落。
想不到今天怎么得到了岳帅遗骸的消息。
杨沅大喜道:“好好好,你随我进来,里边仔细说。”
杨沅向樊江等人示意了一下,领着隗守志急行几步,忽又站住,向他问道:“你叫……隗顺?”
“正是!”
杨沅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世杨沅便隐约记得,岳帅的遗体是被一个感念岳帅忠义的狱卒藏起来的。
待岳飞将军沉冤昭雪时,那个狱卒已经过世,是他的儿子向朝廷报告了岳将军遗骸的下落。
只是,杨沅已经忘了那个狱卒的名字,他又不好展现出未卜先知的能力,把当年的狱卒找来逐一询问。
既然在原本历史上,岳帅平反之后,那狱卒的后人便主动向朝廷说出了岳帅遗骸的下落,他只要等着就行了。
如今隗顺通报了姓名,他才一下子记了起来。
那个义薄云天的狱卒,就叫隗顺。
因为杨沅弄死了赵构,赵瑗提前了七八年登基称帝。
岳飞平反的时间也比本来历史早了许多年。
所以这个隗顺现在还活着,向朝廷告知这件事的,也就变成了他自己。
只是,他本是大理寺狱卒,却跑来临安府向自己告知此事,想必是因为听说了自己在殿试廷对时,大力主张为岳帅平反的事情。
作为大理寺狱卒,哪怕隗顺做的这件事为天下人所称道,对他个人来说,也是不好的。
因为他这是做了一件“背叛”大理寺的事。
此后他在大理寺的处境一定会很微妙。
这与大理寺现任官员们的立场无关,哪怕他们也是崇敬岳飞将军的,对本衙一个“阳奉阴违”的小卒,怕也只会心存忌惮。
可隗顺还是做了他认为他该做的事。
十三年前,他冒险盗走岳帅的遗体,使得岳帅遗体免遭曝尸荒野之险。
十三年后的今天,他又冒着被同僚和上司排斥孤立的风险,勇敢地公开了此事。
可是本来听过他事迹的自己,甚至忘记了他的名字。
隗顺,也是一个英雄。
他不该被遗忘,更不该因为做了一件对的事,被人提防、排挤和针对。
杨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隗顺,本官记住了。本官想把你调来临安府做事,你可愿意?”
狱卒是贱役,社会地位极低。
府衙里的小吏差役虽然也是贱役,但是社会地位有天壤之别。
况且隗顺自己也清楚,他当年擅自做下的这件事,会让他成为同僚和上司眼中的异类,纵然别人不会特意针对他,但是排挤、提防和孤立也是难免的。
他在大理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时杨沅一说,他便明白这是杨通判对他的关照与保护。
隗顺又惊又喜地道:“小人求之不得。”
杨沅点点头道“好,你跟我来!”
杨沅带着隗顺,连自己的签押房都没回,便直奔“设厅”。
乔老爷为人圆滑不假,但他的施政能力和政治智慧一点都不低。
隗顺把事情一说,乔老爷马上就意识到了此事之重大。
岳元帅已经平反了,可他的遗骸一直都没有找到。
将来若是给岳帅建一座衣冠冢,朝廷寻到岳帅遗骸,通过一个盛大而庄重的仪式,予以隆重安葬,其意义截然不同。
乔贞不敢怠慢,立即叫人唤来刘以观。
乔贞叫刘以观亲自带一队捕快,由隗顺带路,赶去九曲丛祠,守护好那座立着“贾宜人之墓”的孤坟。
而他本人则带着杨沅入宫面见天子。
作为临安府尹,治理大宋“行在”的长官,他拥有随时面君奏报的权力。
杨沅作为临安府通判,同样拥有直接面君的权力。
因为通判又名监州,他是有权监督乔贞这个知府所作所为的。
但这件事没有绕过乔贞的道理,所以他才先向乔贞做了汇报。
临安一府三判,在这件意义重大的事情上,似乎只有张宓无事可做。
但张宓又怎么会放弃这个抛头露面的机会呢?
将来给岳将军起坟迁骨,总要有个隆重盛大的仪式吧?
那不就是他的事了?
对了,此事是要详细载入临安府志的!
那我现在就有借口介入了!
想到这里,张宓立刻召集几个得力的属官胥吏,急匆匆地奔向九曲丛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