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卿回到家里时辰还早,她心里一有事,就会把自己关在屋中捯饬香料。
各种醉人的香气能让她放空脑子里的情绪,等白瑶瑶回府来找她的时候,她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异样了。
“阿姐,燕来楼可热闹?
绿云酥是不是很好吃?
听说那里有个特别有名的舞娘,叫什么月的,你有没有瞧见?”
白卿卿怔了一下,努力回想绿云酥是个什么味道,奈何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她脸上镇定得很,挑了个重点回答,“也是我运气好,当真瞧见了绮月姑娘起舞,那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都看得入了迷。”
“啊啊啊啊真的吗?
我也好想亲眼一睹风采!”
白瑶瑶激动得很,白卿卿见状问她,“你去诗会玩得可尽兴?”
白瑶瑶情绪这样亢奋,大半的缘故因为诗会,她早迫不及待要跟阿姐分享,“我今日瞧见了放鹤公子,当真是清雅至极,人间玉树!阿姐你不知道,我还跟他说话了!那么许多人只我与他说了两句,元音她们都羡慕死我了!”
白瑶瑶不好在友人面前太过嘚瑟,但跟阿姐她就无所畏惧了,只恨自己只长了一张嘴,不能将她激动的心情表述彻底。
“阿姐你就该跟我一块儿去才是,虽然燕来楼也不错,但肯定没有诗会更精彩!”
白瑶瑶满脸的遗憾,只见阿姐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若她没有去燕来楼,便不会遇上宁宴,也就不会羞愤到回想一下就脚趾抠地,可是,这样也好,早些说明白,也免得日后更加尴尬。
白卿卿笑起来,“若是往后有机会,我一定跟你去凑凑热闹。”
“真的?”
白瑶瑶高兴极了,阿姐一向是对她慕名的那些个绝世公子没什么兴趣,如今却变了,“那太好了!这次诗会并未争出个子丑寅卯,他们便相约了下月再比,到时候怕是会有更多的人去捧场,阿姐你可别忘了,要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好。”
有了瑶瑶一打岔,白卿卿心里令人窒息的尴尬略略消散了一些,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可爱的妹妹,她没有做错,只不过是太过天真,太自以为是罢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白卿卿久久久久未能入睡,一闭上眼,面前便是上辈子最后与家人分别时的画面,她甚至没有好好与他们多说说话。
这一个晚上,她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梦里看到爹娘手足入狱后的凄惨,看到她身死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阿娘生生哭晕过去的身影,看到她求符逸的场景慢慢变成在求宁宴,最后都是同样的结局……天蒙蒙亮的时候,白卿卿已经起身坐在床上,眼睛因为未能休息好一阵阵酸疼刺痛,她却毫无知觉一样盯着自己的手,好像重生到此刻,才终于清醒了一样。
不可以再对旁人抱有期待,不可以再想着求谁来保住白家,这是她的家!除了白家人,谁也不会对白家付出一切,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乔氏觉得女儿这几日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她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从前娇气一团的闺女,一下子就长大的感觉。
“卿卿,你当真要陪娘去清寒寺祈福?
还是算了吧,要在那里住好几日,人又杂多,你会待不惯的。”
春日已来临,按着玄朝的习俗,宣城官爵家里的女眷都要去清寒寺为玄朝祈福,乔氏一向是不舍得女儿们吃苦,清寒寺的厢房哪里能与家里相比?
又没什么消遣,清静得很,年轻的孩子大都待不住。
白卿卿却执意要去,“从前是我偷懒,母亲也惯着我,如今总不好再躲懒,再者有我陪母亲说说话解解闷岂不正好?”
她笑容可掬的模样乔氏哪里有不答应的,于是让婆子丫头赶紧去给白卿卿收拾,该带的都要带上,切不能有半点疏漏。
白卿卿一定要去清寒寺,是因为她知道这次的祈福,玄朝怀福长公主也会去。
这位怀福长公主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妹妹,据说她诞生时伴着紫气东来,吉祥至极,因此赐名怀福。
说也奇怪,怀福长公主降世之后,玄朝的旱灾水患都少了不少,因此她在宫中的地位超然绝尘,当年也与还是皇子的天子最为要好,天子继位以来,格外纵容偏疼怀福长公主,她的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应允,堪称玄朝传说。
只怀福长公主体弱,等闲不轻易离宫,白卿卿会知道她这次也要去清寒寺祈福,还是因为上辈子。
那时候她只有制香的本事会入王妃的眼,隔三差五,王妃就会让她做些别致清雅的出来,后来她才知道,那些都是给怀福长公主的。
长公主没有旁的喜好,却对好闻的香很感兴趣,平亲王府用白卿卿的香去讨她的欢心,为王府谋得了不少好处,偶尔一次,白卿卿才得知,平亲王府能攀上怀福长公主,便是在这次的清寒寺祈福礼上。
用的,还是自己送去的香,就是春娇!而那时候的她,已对符逸一见钟情,满脑子都是如何得到他的关注,绞尽脑汁给平亲王府递了帖子,却被告知王妃去了清寒寺,不能见。
这一回白卿卿做了完全的准备,除了春娇,她还带了其他几味香,不易被寺里的香火味遮盖住,又不会太过突兀。
去清寒寺那日,白卿卿穿了一身淡雅的月白色衣衫,头上的珠花也多清雅低调,却并不减她的颜色,连乔氏见了都忍不住夸自己,“我可真会生,瞧瞧我闺女,天上神仙来了都自惭形秽。”
“阿娘别取笑我,今日出城的人怕是不少呢。”
“对对对”,乔氏赶紧使唤人去备车,又转头安抚,“往年都是一样,车水马龙,少不得会走走停停,有时候在车里闷了还得下来走一走,走得比马车都快些,不过无妨,阿娘让人备了许多茶点吃食,还有解闷的小玩意。”
白卿卿以为阿娘是夸大其词,结果还未出城,马车便停滞不前。
女眷们出行要带的东西本就多,一家就有好几辆乃至十数辆车,车挤车人挤人地排着,半天也不见往前动一动。
马车里虽暖和,时间长了也闷得慌,白卿卿下车去透口气。
下了车,她往前一眼看不到头,不由地轻叹一声,转眼看到街边有卖糖果子的,便让紫黛去买了一包来。
小小的一颗颗滚圆红艳的果子上沾了一层糖霜,放入口中凉凉甜甜,咬开里面渗出淡淡的酸意,滋味好得很。
白卿卿给紫黛塞了一颗,一边吃一边往前走,除了她,也有不少人下车透气,遇见了相识的还能结伴说说话,倒也热闹。
白卿卿走了不远,手里除了糖果子还多了一包热腾腾的栗子,剥开黄澄澄甜软软,让人吃得停不住口。
她捧着往前,却不察与一旁巷子里走出来的人撞上,手里的糖果子栗子没拿稳,洒了一地。
“姑娘没事吧?”
紫黛赶紧查看她,白卿卿摇摇头,抬起脸却是怔了一下,随后浅浅行礼,一句话没说带着紫黛转身,走远了才吩咐她找人把那些落在地上的东西清理了。
宁宴看着她转身后再没回过头,让小丫头重新买了一份零嘴上了白家的车,她看自己的那一眼,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有趣。
“这些都是去清寒寺祈福的?”
“回大人,是的,怀福长公主也会去,皇上让您忙完得空的时候盯着些,切莫让长公主出事。”
“知道了。
先去锦绣楼。”
宁宴多看了白家马车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