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告上官,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正七品的都察院御史,都敢告一品国公勋贵。
但户部侍郎,敢弹劾自己顶头上司的,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难道孙元良和杨思义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不应该啊,虽然杨思义和李敏搞什么工业,和其余的文臣格格不入。
但其为官多年,为人还是很清廉正派的,难道……
杨思义有什么天大的把柄被孙元良给抓到手了?
孙元良继续说道:“臣不光要弹劾杨思义,还要弹劾工部尚书李敏!”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孙元良,一个三品侍郎,居然要弹劾两个二品尚书?
能在朱元璋的高压下,还能在朝堂屹立不倒的大臣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边,要出大事儿啊!
此时消息灵通点的大臣,脑子都活络开了,这孙元良,好像是刑部尚书侯相白的同科啊。
而侯相白,在进士及第前,则是礼部尚书赵瑁的门生,而且两人,一直走得挺近的。
赵瑁一直和杨思义、李敏二人不对付,此时孙元良突然跳出来要弹劾两人,背后指定少不了赵瑁在兴风作浪。
赵瑁等士族出身的官员,此时面带冷笑,等着孙元良继续说下去。
杨思义光明磊落,并不怕孙元良的弹劾,但没想到自己户部的下官,居然会公然弹劾自己!
此等小人,可恨至极!
反观李敏,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此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元璋面无表情,注视了孙元良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
“孙侍郎,朕颇为好奇,你一口气要弹劾两个尚书,其中一位还是你的顶头上官,到底所为何事?”
孙元良胸膛一挺,继续大声道:
“陛下,臣身为户部侍郎,职责所系,不得不直言奏事。
陛下可记得当初削藩之前,曾拨二十万两银子予藩王之用度,然削藩之后,此笔银两并未归还内库,反被杨思义擅自划拨至外库,而后,这批银两便不知所踪!”
“什么?杨尚书居然擅自调拨内库银两?”
“杨思义这是疯了么?”
“堂堂户部尚书,居然做出如此监守自盗之事,可恨!”
孙元良的话被所有人都听在耳里,一时间,整个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贪赃枉法之事深恶痛绝,那宰相胡惟庸,不就是因为贪赃枉法,被陛下给枭首了么?
从那以后,就连中书省和宰相都给撤裁掉了,如今杨思义还敢做出如此逆天之事?
这是在寻死啊!
“臣虽位卑,却不敢欺君,细查之下,竟发现此银两竟为工部尚书李敏所收!
此等行径,分明有贪污之嫌,严重损害朝廷法度。
臣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若二人果真贪污,当依法严惩,当众枭首,以儆效尤,以还朝廷之清正廉洁,还天下个朗朗乾坤!”
孙元良说完,重重跪拜在地,痛哭流涕!
不少大臣也被他打动了,纷纷谏言恳求陛下明察!
此时,任所有人也没想到,赵瑁站了出来。
“孙侍郎,你断不能胡说,二十万两,说贪就贪啊,你可有凭证,否则口空无凭,我非得启奏陛下治你个妄言之罪!”
杨思义冷眼看着赵瑁,手中的拳头却是越握越紧!
这一个个的都跳出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刚建起来的工业扼杀在摇篮里吗?
孙元良道:“赵大人,下官既然敢弹劾两位尚书大人,必是掌握了铁证!”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账簿,然后呈交给了朱元璋。
“陛下,您昔日圣谕,明言贪墨超过六十两者,当处以枭首极刑,以儆效尤。
然而,如今却有二十万两白银在杨思义、李敏之手消失不见,此等行径,无疑是对圣驾威严的极大挑衅,更是对天下法度的公然践踏,臣恳请陛下依律严惩,将此二人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大臣们没想到孙元良真的有铁证,更是惊骇不已,更没想到杨思义和李敏,居然联手贪墨了二十万两银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侯相白趁机站了出来,“陛下,既然铁证在此,还请陛下将二人关押刑部大狱,待查明真相后,择日问斩!”
“臣附议!”
“臣等皆附议!”
在一众大臣的附议声中,赵瑁假意满脸震撼,心中却是窃喜,这一次证据确凿,还有众多大臣支持,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了二人了!
待杨思义正法后,那户部尚书之位,便由孙元良来坐吧,工部尚书的位子嘛,还得好好斟酌斟酌。
不过在一众大臣越来越愤怒的呼喊声中,赵瑁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杨思义和李敏二人,全程未说一句话,似乎有些淡定过头了。
朱元璋明白了,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二十万两,是自己授意,让杨思义划拨给李敏的,用于造蒸汽船所用。
但当时事从权急,因此并未经过文渊阁等大学士的审议,而是由他朱元璋直接批红然后便调拨了。
当时为了避免士族的激烈反应,因此并未公开是用来造蒸汽船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审议问题,居然被孙元良给抓住了把柄,并以此大做文章!
还要直接置杨思义和李敏于死地!
好啊,孙元良,你个户部的官,也和那帮士族搅和到一起去了!
此时徐达又站了出来,“陛下,这些全是孙侍郎一面之词,为何不听听,杨尚书和李尚书自己怎么说呢?”
朱元璋脸上露出笑容,天德这家伙,不愧是多年老伙计了,这塞话塞得恰到好处啊。
赵瑁看到朱元璋笑了,突然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一次要糟?
朱元璋开口道:“杨尚书,李尚书,你们自己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杨思义摆了摆手,看了看依然无动于衷的李敏,心想着,自己都抗了这么久了,也该你李尚书来了。
“陛下,清者自清,既然孙侍郎说是我将银两调拨给了李尚书,那么还是让李尚书自己解释解释,那些银两的去处吧。”
李敏这才抬起了头,看着杨思义点了点头,然后,又从容不迫的从袖中掏出了眼镜戴上。
“赵大人,眼镜此物,是用于帮助眼睛看清这世界的,你鼻梁上那鎏金的架子,即便再华丽,也是虚有其表罢了。”
赵瑁顿时脸色大变,难道这一次阴沟翻船了?
李敏走到大殿的中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既然陛下和诸位同僚,都想知道那二十万两白银的去处,正好,今日天气不错,不如请陛下和诸位大人们,随我李敏一起,去看看那笔白银,到底流向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