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盼英进门的时候，白玉好险没认出来。
去年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壮实高大的农村妇女形象，开朗、干练而充满朝气。
现在看着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还愁眉苦脸的。
头是烫过的，显得时髦，衣服却还是那种碎花的衬衫和粗布裤子。
就是那种很典型的“我想打扮但是我没品味”的类型。
杨盼英尴尬地道：“不是我喜欢打扮成这样子，而是现在在我们大队，不烫个头都没法做人。”
花大娘皱眉道：“你们那的人都失心疯了。”
杨盼英苦着脸道：“我这不是指望你们能救命吗？再这样下去，我日子也过不下去了。这主任不当就算了，我儿媳妇现在也天天在家闹秧子。”
白玉连忙支起身子，问：“你儿子怎么样？我是说，以前他帮忙干活吗？欺负你儿媳妇吗？”
杨盼英都急了：“我儿媳妇失心疯以前，他们夫妻俩感情可好了。去地里干活都是一块儿去，回来家里的活也一块儿干。”
那是典型的夫妻同心，红红火火奔小康的模式啊。
做长辈的看着他们，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也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结果谁知道眨眼就成了这样。
白玉喃喃道：“那她祸害的也有很多正常家庭了……”
就是纯祸害，而不是替妇女出头了。
杨盼英直言不讳：“我现在已经顾不了大家了，我只想救救我的小家，我儿媳妇这失心疯跟疯魔了一样，这日子都没个盼头了啊！”
花大娘道：“杨盼英同志，您不能这么想，没有大家，哪里有小家呢？”
杨盼英不理花大娘，就看着白玉，眼里说不出来的……失望。
白玉：“？？？”
杨盼英叹气：“我是想着，白主任能帮着我劝一劝我那个失心疯的儿媳妇。可没想到您现在……”
胖成这样了……
她又道：“我儿媳妇以前可是把您当榜样的，觉得您人又美，又会打扮，又能干。”
听她那口气，长得不好看，现在在松花岗都没有话语权。
而她本来来找白玉，希望白玉劝劝她儿媳妇，也不是因为白玉工作做得好……
是因为她以前好看。
白玉又拦住要发火的花大娘，问她：“您当时是怎么被罢选的？”
杨盼英一脸苦相：“这事儿也赖我自己。”
当时她儿媳妇已经跟她儿子闹起来了，满嘴的鬼话。
杨盼英觉得她是“中邪了”，所以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家人绑着她去找了个神婆驱邪了……
然后她就被她儿媳妇举报了。
白玉一时无言以对。
杨盼英还在那神神叨叨的，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是我中邪了就是她们中邪了，实在不行就让他们离婚吧，我带着儿子孙子走……”
花大娘忍无可忍，直接用手边的茶水泼了她一脸。
“有没有出息啊你！工作干了十几年了，被人说罢免就罢免了，儿媳妇还跟你翻脸了，你就灰溜溜地走啊！”
杨盼英傻了眼：“不然呢？”
“弄她们啊！”花大娘一拍桌子，“要是我，不死也要她们扒层皮！哪像你，一点儿心气都没有了！”
杨盼英道：“咋弄啊！我也想弄啊！”
花大娘一把撸起袖子：“越说我越来火，我带人去打她们一顿，你去不去！”
杨盼英连忙道：“去，去啊！”
说着就一边眉开眼笑。
可见真的是受气了。
白玉无语地道：“你俩等等啊，打架咱们以后再打，先帮我办点事吧。”
杨盼英和花大娘同时看着她。
白玉把杨盼英叫过来，交代她。
“你们大队的妇女，抱团抱得紧，派出所也好，我们也好，根本插不进手去。”
“要罢免卓佩，除了民选，就只能有足够的证据，抓她去劳改。”
“我们都知道她和那个姓江的医生有利益来往，就是苦于没有证据。”
杨盼英一愣：“你让我去找证据？”
白玉就道：“她们排斥外来人，可你不是松花岗本地人吗？而且当了十几年的妇代会主任了，总不会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吧？”
杨盼英琢磨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老娘跟她们拼了！”
说完，杨盼英就鼓着劲儿走了。
……
等花大娘也走了，白玉就从枕头底下又摸出镜子来看了看。
怎么看都是一张肥嘟嘟的脸。
而且因为坐月子，蓬头垢后的，真是……
白玉叹气。
“妈？”
秦小果从外面跑进来，轻巧地蹦跶上了炕，笑道：“嘿嘿，我妈又在照镜子。”
白玉盯着镜子，心不在焉地道：“宝儿，又去哪里玩了？”
今年秋收持续的时间又长又急。
大伙儿都是天都没亮就坐着车马去地里了。
劳苦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就是因为这是四年来第一次丰收，粮食不进仓，谁都不踏实。
每天晚上最多八点，整个公社该熄的灯火都熄了，大家都累得歇下了。
大集自然是没法开了，小果子也是闲得无聊。
但这时候闹秧子的松花岗大队也真是格外讨厌。
竟然还组队来说她肥，说她丑……
秦小果撅着屁股看了一会儿弟弟，扭头看了她妈一眼，发现她还在照镜子。
她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白玉的脖子，笑道：“妈，你最好看了，嗯嘛嗯嘛嗯嘛。”
白玉被逗笑了，但是也没太在意，拍拍她的小胳膊：“嗯，知道了。”
“真的，我妈妈最美了！”小果用夸张的语气道，“嗯嘛嗯嘛嗯嘛。”
白玉被她亲得一脸口水，不得已把她从身上抱了下来。
秦小果又顺着她的腰往上爬，一直爬到她肩膀上，抱着她继续“嗯嘛嗯嘛嗯嘛”。
本来白玉都想喝灵泉了。
真的，就很难受。
但是女儿软软地趴在身上，她还是忍住了。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她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如果她连一个月子，一个哺乳期都忍不了，那她和赵菊有什么区别？
她扭头又把小果儿抱了起来，笑道：“再说说，谁最美？”
秦小果：“我妈最美！”
“谁呀？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我妈！我妈最美！我妈最聪明！我妈又聪明又美，我妈最伟大！”
小实：“哎咿！”
白玉顿时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