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缝纫机是王莲死去的男人送的。
她一直忍着，活着，就是因为她想继续用男人送的缝纫机做衣服。
现在缝纫机被砸了，她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
白玉那句“你连死都不怕了吧”，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会儿她突然就觉得，很解脱。
于是她倒豆子似的把自己那点事都说了。
屯子里和她有关系的男人有四五个。
第一个是赵大民，是林艳领着来的，趁着她在睡觉的时候爬上了她的炕。
后来的男人，有的是赵大民或者是林艳领来的，有的是看她好欺负找来的。
无一例外威胁她：敢说出去就让她死！
秦大山没有动过她，只是偶然一次路过她家，看到有人欺负她，就把那男人打跑了。
她在那说，越说白玉越心惊。
作为女性，听到这种事，真的是起了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
期间林艳还想狡辩两句。
白玉这会儿也不装了，直接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提到外面，先“咣咣”扇了她两个巴掌。
然后直接直拳重击了她的胃部。
林艳闷哼一声，倒地蜷身，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
白玉扭头看到旁边的小果儿，小果儿正一愣一愣地看着她。
“……果儿，她是坏人，和你姥一样坏的坏人。”白玉认真地告诉女儿。
秦小果这小丫头，竟然也不怕，那像画上去一样的眉毛直接横了起来。
她冲过去就冲林艳吐唾沫：“呸呸呸！呸呸呸！”
白玉摸了一下秦小果的头，道：“果儿，你去附近喊人来，有骡子车的那种。”
秦小果连忙答应了一声，就跑了。
……
屋里。
王莲一直跪着，趴在地上对赵映红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玉高声道：“你为什么要道歉？”
赵映红半边身子都麻的。
她的胸口还在涨奶，这会儿也痛得不得了，甚至感觉连呼吸都困难。
“你被人欺负了，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白玉骂道，“就是你这副怂样，他们才糟蹋你！”
王莲哭得蜷在那一动不动。
她觉得自己很脏。
以前没说出来的时候，她就有个大半夜的爬起来洗澡的毛病。
现在说出来了，她感觉更不好了。
然后她竟然做了一个白玉都没想到的动作。
之前她跪趴在地上，一直用手指抠泥，这会儿突然就抓了一把泥往嘴里塞。
白玉吓得连忙去拉她：“你疯了？！”
王莲只是哭，摇头也不言语了。
白玉扭头看着赵映红。
赵映红正死死捏着自己的手心。
这事儿，太大了……
王莲说出来的那些人名，每一个她都认识。
不说个个在屯子里都有头有脸，但名声也都还过得去。
她本能，本能就不信……
这事儿说出来，谁信？！
谁会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小寡妇？！
都是别人强迫她的，她自己都没错了？！
白玉看出来了，就道：“嫂子，这事儿，你收不了场的。”
赵映红红着眼睛看着她。
“这可是咱们屯子最好的裁缝”，白玉道，“她现在说不干了。”
这是白玉一开始就铺垫好的。
手艺是王莲最大的价值。
她已经让赵映红明白了，如果王莲撂挑子，不说后果无法收拾，但在整个秦家屯绝对不会无声无息。
赵映红也好，赵家也好，甚至整个秦家屯，谁也别想绕过王莲这个问题！
然后故意逼得王莲走投无路。
她做了一部分，但今天能撞见，那绝对也是因为林艳够坏！
现在就看赵映红，秦家屯大队长的养女，儿媳，她怎么掂量了。
……
赵映红虽然能干，但毕竟只是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年轻妇女。
而且事情还牵扯到她男人，她孩子的爹。
一时之间，她就有点六神无主。
看着在那哭的王莲，她哑声道：“我，我找人来给你把缝纫机修好。”
白玉拉起王莲的右手，道：“你看看。”
那右手肿得老大一个。
赵映红吓了一跳，连忙道：“送，送卫生所……”
说着她赶紧跑出去。
正好遇到秦小果坐着骡子车回来，赶车的是张大伯。
秦小果大声道：“快呀！快呀，有人受伤了！”
张大伯急急地停了车，刚开始还以为受伤的是瘫在地上的林艳。
秦小果连忙拉了他一下：“不是这个坏人！”
“诶，好。”
张大伯也不明就里，下意识地就跟着娃娃跑。
等看到赵映红，连忙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啊？”
赵映红自己都六神无主，说了一句：“先把人送卫生所。”
当下白玉赶紧把王莲扶了出来。
王莲本来还不肯去的，白玉对她说了一句“你要死也把我男人的事情讲清楚再死，不然我们离婚了都赖你”。
小寡妇想着不能恩将仇报，终于放下了那个破缝纫机，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当然，地上那个也不能留着。
张大伯把林艳一起拉上了车。
王莲也是真的生无可恋了，去卫生所的路上还一直在给白玉解释。
“小树爹真的没欺负我，他是个好人……”
白玉也是无语了，只能伸手捂住小果子的耳朵。
她凶巴巴地道：“我不信。”
“真的，是真的，那些瞎话都是赵大民传的，因为那天挨打的王柱和赵大民是一伙的……”
赵映红那个恨啊，真的恨不得跳车算了。
白玉还是摇头：“反正我不信，等他回来了，你过来跟他一起对峙。现在，你先去把伤看好。”
王莲忐忑了一会儿，然后又哭了。
白玉皱眉：“烦死了，不要哭哭啼啼的！”
还是秦小果说了一句：“姨，你不要哭了嘛，脸肿了呢。”
王莲脸上还有伤呢，被泪水一浸，都浸肿了。
挺清秀的一个小寡妇，现在肿得像个小猪头。
……
白玉是为了让小寡妇好好看伤才瞎说的。
结果没想到张大伯一个男人，还是个大嘴巴。
没多久的功夫，全屯子都传遍了。
这秦大山的婆娘啊，竟然是个醋精，怀疑她男人和小寡妇乱搞男女关系。
还放了话，等秦大山回来了，要给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