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外,一顶挂着宫中字样标牌的轿子停下,出来个面白无须的青年人手持一柄拂尘缓步入内。

    所有人闻言行礼,只是方悠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顾宝玥行礼低头的眼神中,她看见了顾宝玥一闪而过的厌恶神情。

    “传陛下口谕,朕已然知道错了,还请皇姐莫要再与朕闹脾气,原谅朕吧,朕不会再说皇姐是嫁不出去的女力士了。”

    方悠然从未亲自接过皇帝的旨意,曾也设想过该是如何的庄严肃穆,如今第一次从太监尖细的口中听到这样孩子气的口谕,真是让人……

    方悠然转了转头,见周遭已经有几位身份高的夫人笑出了声,猜测这样的口谕在皇帝与长公主之间当是常事。

    那太监说完,脸上堆着笑问顾宝玥:“长公主,奴才僭越,替陛下问一句,长公主您还生陛下的气吗?”

    顾宝玥极其傲气地哼了一声:“生气,自然生气,女力士怎么了,谁说角抵相扑就只能他们男人玩耍得,我们女人就玩耍不得,我不是气他说我是女力士,我是气他看不起女力士,有本事他顾泊钦自己来和女力士比一比,看谁……”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怎可当众直呼陛下的名讳。”那太监看顾宝玥越说越激动,吓得都快跪下了。

    “我是他姐,我叫他他还能不敢应?打他我都敢!”顾宝玥扬了扬下巴,霸气十足的模样。

    太监无奈继续宣旨:“陛下口谕,若是皇姐继续生气,朕只能绝食三天以表决心,祈求上天让皇姐开心。”

    “他还敢威胁我!”

    顾宝玥做势就要抬手打下去,惊得太监赶紧蹦话:“陛下口谕,皇姐先莫慌动手,容朕将话说完,若是皇姐不生气了,朕愿意在京中举办一场女力士的角逐,一切听皇姐安排,皇姐可开心否?”

    女力士的角逐?

    方悠然在心里默默琢磨着,国朝女子位低言轻,也是只在先帝时才有了女学的先例,可也是十分封闭的,不过是从一方宅院换到了另一方宅院罢了,一遍遍的《女戒》《女德》《女子家训》,从五岁直背到十五岁及笄。

    即使是这样,先帝也是排除了万难才做到,后就是先帝极其疼爱的长公主的出生,为了哄明妃娘娘与顾宝玥的开心,先帝又设了众多的女学,女力士,女射手,女球手皆在其中,为此弹劾明妃娘娘的官员直在大殿上吵了两个月。

    在先帝逝世十年间,这些也渐渐消散了。

    如今陛下用女力士来哄顾宝玥开心,看来是真的下了功夫。

    “陛下这话可当真?魏公公如何说?”

    太监看顾宝玥的神情有了缓和,笑说:“陛下一言九鼎自然当真,魏公公说他老人家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那心里当孙女一般地疼着,别说是一场角抵,就是两场三场也办得。”

    太监此话一出,方悠然的心里鼓声大震,连忙看了周边众人的脸色,又望了望顾宝玥高扬的嘴角,才低下头去,手心满是汗珠。

    方悠然明了如今的陛下十年前是由宦官扶持的幼帝登基,前世的自己远离朝堂皇室不明所以,只知道朝中一位魏祖德魏公公权势很大,高轩寒多次示意想从她这里拿钱去孝敬,都被她给婉拒了。

    如今看来,这位魏公公的权势何止大,说是滔天也不为过,一句“孙女”,这不是把自己放在了先帝的前头。

    如此作为,陛下和顾宝玥都不生气,真是皇室心难测。

    方悠然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这还差不多。”

    太监看顾宝玥高兴了,殷勤着问:“长公主,那,今儿就先到这?众位夫人也都累了,奴才差人送夫人小姐们回府?”

    “行吧,你安排。”顾宝玥摆摆手,一副随你的样子,自己转了身回屋,临了说,“悠然,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国公府上养身体,等我安排好了角抵一事,定要让你好好地看一场热闹!”

    方悠然笑应了。

    太监送回了顾宝玥,转头对着方悠然殷勤道:“世子夫人,奴才现就派人送您回府……”

    “不必劳烦公公,小的送夫人回府即可!”

    打断太监话的,是何景。

    方悠然不认得,还是饮溪在一旁提醒才知道何景。

    何景向那太监作揖,道:“世子在醉风楼刚醒就听说夫人来陪长公主叙话了,怕长公主忘了夫人风寒在身特派了小的来接夫人,公公您看?”

    太监迟疑一瞬,笑说:“世子与夫人真是恩爱情深,奴才断不会扰了世子的美意,夫人请。”

    方悠然应下,跟何景上了专门挂了国公府标牌的马车,在一众夫人中极其亮眼。

    “出门赴宴多年,哪里见过有夫君派人接的,咱们世子还是头一个呢。”有想和方悠然攀关系的夫人打趣着。

    方悠然尴尬笑了几声,转头低身就溜进了马车里,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缓缓前进。

    饮溪看方悠然皱着眉问:“夫人,可有何不适?”

    何景在马车外大声问:“夫人可是难受?世子知会了御医官,夫人可随叫随到。”

    “无妨,烦劳你赶车了。”

    方悠然压低声音对饮溪说:“没有不适,只是发生今日事情太多,我要仔细想一想。”

    “还有,你给云风去个话,让他好好慰劳一下今日来长公主府的公子们,莫让公子们心生抱怨。”

    方悠然回想起,自己在离府前回头看了一眼太监对公子和歌姬舞姬们的态度,冷眼嫌弃还啐了几口,一句“闹剧”就打发了众人,最后用拂尘将自己的身上拍打干净才离开公子们站的圆场,实在是两面三刀。

    连手下人都这般阳奉阴违,那魏祖德……

    方悠然皱着眉头,感叹宫门深似海。

    “世子现在何处?”方悠然在国公府门口下马车时问何景。

    “额,醉风楼新来一批舞女,世子……”

    “无妨,世子尽兴就好。”

    就在何景以为自己的任务完成时,方悠然突然回头,紧盯着何景的脸问:“为何你的脸色如此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