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了事情,黎合就径直去了医院陪初初,等初初休息了,他盯着手机屏幕发着呆。
齐安居的未接来电仍在下方提示,的消息也有好几条,让他忙完了事情就回电给她,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此时对于黎合来说,手机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拿不起来。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齐安居。
在这不久之前,黎合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同她在一起,考虑到齐家的手段,他对如今的局面也有所预料,无非就是生意做得辛苦一些,总不至于完全断了生路,怎么都能继续过下去。即使是齐明坤动了他的户,他的内心也坦然接受,并无埋怨,再怎么样,他都没有因为钱的原因,想过放弃齐安居。
可是现在,初初病了。
这么突然的,没有征兆的,得了这样可怕的病。
她才这么小,虽说暂时还不是危情期,后面的事情却根本无法预料。
上一次有这样绝望的,如同溺水一样孤立无援的感觉,还是在几年前,他的妻子因为救人落海,搭上了一条命。
之后的时间里,如果不是有初初在,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活下去。时隔几年之后,初初却出了意外。
黎合又出去抽了根烟,烟味有些呛人,他沉声咳了几口,想到身边人的命运,自嘲地看了看天空。他大概就是灾星吧,黎合想,所以他所珍视的,深爱的人,才会都遭遇不幸。
他的妻子是,女儿是,但愿不要再牵连到齐安居。
可转念一想,她本来是家庭和睦的千金贵女,因为喜欢上了自己,被迫离家出走,跟家人闹翻了天,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幸呢。
齐明坤收走的那两个户,也许只是个开始,只要安居跟他在一起一天,像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不会停止。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花费在这种事情上了。他只想要初初平安。
所以他和齐安居之间,注定要做个了断。
情势所迫,他不得以要自私这一回,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她的人生着想。依着齐安居这样不管不顾的个性,绝不会抛下初初的病情不管,她并不是孩子的母亲,没有在身边一直照顾她的义务,他也不能利用感情和她的悲悯心,来禁锢住她的自由。
黎合狠狠地摁掉了手里的烟,终于下定决心给她打电话。
“你终于回给我了。”安居的声音听着还算轻快:“初初怎么还没有回来,今天还是住在姑姑家里吗,她也该上学了,不能因为感冒就撒娇不去学校。”
“她跟幼儿园请了假,出去旅行了。她姑姑带两个孩子一起去成都玩一阵子,这样也好,初初本来就爱玩。”
“这孩子,出远门怎么都不跟我讲。”她撇撇嘴巴:“那你呢,你还在嘉兴吗,今天还不回来?”
“恩。生意还没有谈妥当……安居,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等会儿的,我也有事儿告诉你,我今早去了一趟六横,去找梁云川了。之前被齐明坤砍掉的项目,我想让他看看有没有投资的打算,他答应我会做调研,然后给我回复的,梁云川是个慎重但是聪明的人,我认为他有很大的可能会投资,所以你不要轻易放弃,事情还有转机。”
“不会有转机了。”他轻声打断她。
“怎么这么说,你可不是悲观消极的人。”
“安居,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是我不想继续那个项目了,而且红酒厂,我也准备卖掉了。其实这两天,我也是在找人商榷转卖酒厂的事情,这个生意我不想做了。”
“你说什么?”齐安居愣住了:“黎合,是不是齐明坤又做了什么,他又给你压力了是吗,我已经知道了,前两天你们手里有两个重要的户已经流失了,大概都是跟齐家有关系,可你眼下最重要的,是招揽新的人,而不是放弃啊。”
“我累了,想歇一歇。”他闭上了眼睛:“安居,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撑过去,挺过这些压力,但鸡蛋碰石头的下场总是不好的,你们家的势力太大了,我扛不住,所以我认输。”
齐安居咬了咬嘴唇:“黎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你认输,认输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
“离开了我,你就又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千金大小姐,我给不了你富足的生活。你也只会给我添麻烦,我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这么折腾的,所以分开,对我们两个人来讲,都是最好的选择。”
“黎合。”她被他的名字重重地念了一遍,像是含了怨气:“我看不起你。”
他一时沉默,但最终只是挂掉了电话,再无任何解释。
齐安居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只觉得胸口被人用尖锐的利器凿着一样疼,她慢慢地蹲了起来,泪流满面。
阿姨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变了脸色,忙小跑着过来扶起她:“安居,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阿姨,他不要我了,黎合他要跟我分手了。”
“怎么会这样?”
齐安居已经再说不出话来,挣扎着起身,扶着楼梯往房间里走。
她坐在床上,看着这间布置温馨的房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刚从炼狱之中走过,剥筋抽骨,满目疮痍。
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力守住爱情。
就这么坐到天黑,阿姨在外面敲了几次门,她应了一声都不肯出来。
房间里一下子昏沉晦暗,只有窗外鸣蝉的声音。
齐安居拨通了齐明坤的电话,他一下子就接了:“找我什么事情?”
“我会分手的。”
“呵。”齐明坤很快就笑了起来,像在听狼来了的寓言故事:“安居,同样的谎言你已经说过一次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分手是黎合提出来的,他撑不下去了。”
“哦?我不过才拿走他的两个户,他就举手投降了,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了他,之后的计划,我还没有实施。”
“你放过他,我回北京。”
“我拴不住你。”
“我用我这条命发誓,我不会再回舟山。”
她这么决绝,齐明坤倒是一下子愣住了。
“回来吧。”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了这一句便挂了。
齐安居起身开了灯,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动手收拾行李,才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过来,自然也什么都不必带走。
黎合是凌晨才回来的,初初睡下了,阿姨给他打了电话,说齐安居哭的很伤心,他心里揪着疼,到底还是连夜回了趟家。
他在她的房门前徘徊了几次,怕她睡着了,不愿意敲门吵醒她,可又想推开门看看她的样子。
正犹豫着,面前的门一下子被拉开,齐安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明天早上就走。”
“去宁波机场吗?我送你。”
“不必了。”
黎合点点头:“随你吧。”
他转身要走,被她一下子拉住手臂,她一定是用足了力气,所以黎合觉得手腕发痛,转过身看着她:“有话要说?”
“你有没有爱过我?”
“有。”他脱口而出,但眼神闪躲开。
“我知道了。”她慢慢地松开了手:“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他不自觉的,在重新关上的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爱而不得,原来是这么煎熬的感觉,他终是体会到了。
齐安居醒的很早,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她这一夜几乎没有睡着。一早起来,她的气色看不来不太好,下楼的时候,黎合在厨房里做早饭,并没有瞧见阿姨。
她看着他的背影发呆,黎合听到了动静,一言不发地把煎蛋和玉米放在桌子上,还给她添了双筷子。
齐安居坐下来,慢慢地吃完了这顿饭,吃到后来,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眼泪不停地往盘子里掉,也顺着脸庞流到了嘴巴里,入嘴便是咸涩的味道。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硬着心肠开口的:“我还是送你去机场吧。”
“我打车过去。不要你送。”她抽了抽鼻子冷静下来:“你给初初打个电话,我要同她说几句话。”
黎合心里一紧:“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道别的吗,怎么非得跟她说。”
“黎合,这次同上次不一样,我拿性命跟齐明坤发过誓,这次离开,再也不回舟山。”
他皱起了眉头,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握紧,许多蓄势待发的情绪都被他极力地收敛着。他终于起了身,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初初没有手机,他是打给了护工:“初初醒了吗,让她听电话。”
“爸爸。”
“安居阿姨要回北京了,想跟你道个别。初初,爸之前跟你说过的,你住在外面是因为跟姑姑出去旅行了,记得了吗。”
“记得了。”
他折身,把手机递给齐安居,她接过来,调整着语气:“初初,成都好玩吗,你又不喜欢吃辣,会不会不习惯。”
话筒那头的孩子揪着自己的病服衣角:“阿姨,成都很好玩,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