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行出去买东西了,沈佳烨趁热打铁,留下来等他商议离婚。
顾唯跟着梁云川往外走,刚出了病房就笑的停不下来。他被她的笑声感染,眉目不自觉地也柔和了下来,轻声问:“怎么这么开心?”
“觉得解气啊,梁总你刚刚真的太帅了,连律师函都亮出来了,把沈佳烨她婆婆给吓的,话都说不清了。”
“治这种人,几句话就足够了。”
“你不怕她真的报警抓秦陆啊?”
梁云川对这个弟弟一向没办法:“那我可得谢谢她,赶紧把他给我抓走,让秦陆他爸亲自去警察局捞人,直接打包带回北京得了。”
她笑完了又冷静下来,想到沈佳烨,悲伤油然而生:“其实一直以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沈佳烨,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和陈天行都非常的般配,我也以为他们感情稳定深厚,牢不可破,谁能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彼此就走到了这一步,连离婚都需要外人的压力才顺利,这真是讽刺。现在离了婚,她的处境恐怕又多了些难处。”
他淡淡地说了句:“秦陆喜欢沈佳烨。”
“他们会有结果吗?”顾唯看着他问。
梁云川沉吟数秒:“就现阶段来说,应该只是秦陆的一厢情愿。沈佳烨未必肯接受他,如果他们确定在一起了,以后的事情可以再做打算。”
顾唯知道他是想安抚自己,可以后会怎么样,谁能讲得清楚。
纵使秦陆从没说过,她和沈佳烨也都清楚,他一样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不会跟梁云川有太多的差距。
秦陆是这样,他的家人未必。
这道无形又不可言说的鸿沟,当下只是无人点破而已。
他见她郁郁寡欢,就岔开话题:“郝群已经订好了林凛演唱会的门票。顾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周六邀请你一同前往呢?”
“就是本周吗?”
“对。”
她舒展手臂:“真好啊。梁总你放心,我现在元气满满,工作激情昂扬。”
不想顾唯这话才刚说完,工作上的麻烦就已经来了。
梁云川接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说是有一些渔民在施工码头附近聚集,对目前风电场的施工提出异议,希望梁云川能出面来看一下。
他挂了电话就开车带顾唯一起过去,路上顾唯算了一下时间:“按惯例五月中下旬左右是海洋鱼类产卵期,会不会因为这个时期比较特殊,所以渔民有意见。”
“我们在工程开工之前,已经跟当地渔业行政主管部门进行过充分的协商沟通,周边以捕鱼为生的从业者也都有相应的补偿,所以我不确定是否再有经济纠纷。”
他们很快到了码头,那里果然有十来个渔民在等着,项目经理周亮看到梁云川的车小跑着过来:“梁总,渔民说想要跟这里的负责人谈一谈,您看要不要跟他们碰个面?”
“有没有了解过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
“好像是渔民认为,我们工程这阶段的施工时间过长,怕对鱼类繁殖影响比较大。”
顾唯和梁云川对视了一眼,这理由跟她之前猜的差不多。他们找了个工棚坐下来,渔民听说梁云川在这里,就派了两个代表过来。
梁云川请他们坐下来,简单的工棚里,他语气很气:“两位,我是轻舟集团驻六横的总负责人,我姓梁,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谈。”
其中一人开口:“梁总,我们就直说了。这段时间说到六横最受关注的工程,一定是贵公司的‘巡风9号’,本来嘛,发展清洁能源,大力开发风电资源,对国家对舟山本地用电来说,都是有意义的事情。可是,你们昼夜不分的连着施工,每天在海里的工作时间太长了,对海里鱼类的生长,肯定有很多负面影响。”
梁云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对于这个问题,在开工之初,我们已经提供过补偿。当时给的补贴,我认为是十分合理的。”
“当然当然。”来人连连点头:“梁总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只是提个建议,其实我不是渔民,我是一个退了休的记者,在这里养老也跟着朋友捕鱼。我早年做过海洋环境的专题报道,也深爱着舟山这片海域,现在冒昧地带着人来这里,并不是找麻烦,只希望贵公司能考虑,最近这一两个多月,能尽量较长地减少施工时间。”
“事实上,我们公司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最开始的时候,按照原计划书,铺设海底电缆的时间正是五六月份。就是怕这一阶段大面积的海底开挖对鱼类产卵影响太大,才整体调整了进度,改在这期间做其他施工作业。”梁云川看着这位老记者:“我们的计划书是被环保部门认可的,说实在的,现在的施工进度是完全符合国家规定的。”
“我明白,要是你们违规操作,我肯定得招呼以前的报社朋友来报道给你们施压了。”老记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是梁总,这会儿海里头多的是幼小的鱼苗,他们的抵抗力跟大鱼比不了,高强度的施工,海底悬浮物增多,固体污染增多,再有不间断地进行,噪声污染也随着增多,这些东西放在一起都会要了小鱼的命啊!”
顾唯看到梁云川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头。
对方另一个人接过话:“梁总,我是本地人,祖祖辈辈靠捕鱼生活,我最有发言权。六横附近的鱼群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密集了,当然不是风电场的原因,时代在进步,污染也越来越多,以后捕鱼这口饭还能吃多久,我们自己都不确定。可国家的领导人们也都说,青山常在金银山,总不能等到鱼越来越少了才想起来保护,给咱们的子孙后代落下个空海啊。”
顾唯见他们态度诚恳,心里也跟着揪了一下,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梁云川。他也很快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对他们说:“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简短工时在项目中牵扯甚广,财务和工期都会有变动,不是一件小事情,我需要跟整个项目组商议。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想法我知道了,我们会考虑的。”
送走了渔民们,梁云川就让郝群通知各部门明天开会。回公司的路上,他问顾唯:“你怎么看?”
“我参与过几个风电场设计,更是看过非常多的可研性报告,不少风电场在立项之初的口号打得很好听,说是完工之后会配合当地政-府做人工鱼礁建设来保护鱼群,为它们提供更好的栖息地,但事实上,真正兼顾生物群的项目并不很多。”
梁云川笑了下:“我能看得出来,你是有一些被他们说动了。”
“可能我这个人耳根比较软吧。”
“这样,我给你一点儿时间,让你再多了解一些资料。明天的全部门会议,一旦我把渔民的想法抛出去,场面一定很热闹,什么样儿的观点都会有,到时候我再详细听听你的看法。”
顾唯于是晚上又恶补了不少资料,梁云川猜得没错,她是典型的环保主义者,面对这样的难题,她还是愿意更多的考虑环境因素。
第二天的从上午九点就开始,梁云川原本只通知了这个时间开会,并没有说到会议内容。等他把渔民的话重复了一遍的时候,下面果然如他所料的炸了锅。
最先拍桌子的就是财务总监于鸿博:“胡闹嘛这帮人,钱该赔的都赔过了,拿了钱还不消停,我介意他们下次再来闹腾,直接报警说他们恶意阻碍施工进度。”
也有人插话:“按照惯例,最近是得注意施工强度的。”
于鸿博反驳:“怎么没注意了,我听总工讲,他们夜里现在基本都是浅水作业,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至义尽了。”
顾唯等他讲完才说:“于总,据我所知我们最近进行的可是桩基施工,那么多巨型钢管桩被击打下去,不仅引起海底泥沙悬浮,而且其中的有害物质也会再溶出,小鱼苗的敏感程度又是成年鱼类的上百倍,承受不住吧。”
上次顾唯提出更改风机型号,造成了短期的账面出入较大,已经让于鸿博很有意见,现在她这么一开口,他当然更不乐意,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呛到:“顾总,你真当我们公司是做慈善的?上一次你提出异议是因为鸟类,这次又是因为鱼类,那我猜一猜,下一次你是不是连附近山上的猴子,泥地里的青蛙都要管了。要我说啊,做人还是得适可而止,还忘了自己是干嘛的,不就是一个乙方,好好搞设计就行了,别什么都掺和一脚。”
顾唯本来还想跟在场的人分析一下她查到的数据,被于鸿博这么一说,顿时脸上讪讪的,一时语塞。
梁云川看她有些尴尬地咬了一下嘴唇,不悦地看着于鸿博:“老于,你再这么跟顾唯讲话,就从会议室给我出去!”
他环视了一圈:“说实话,我赞成顾唯的观点。”
他才说了这一句,已经有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窃窃私语:“梁总果然护着她,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