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夕想要和陆沉舟去度上十天半个月的婚假,并不是真的能想走就走,愿意走多久就走多久的。
至少,程爸程妈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可能把他们晾在这的。
不过她有这担心,作父母的就已经很满足了,程阳昨晚醉酒闹了一场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见状拍着胸脯保证说:“不还有我呢吗?我早就说要带爸妈出去玩一趟的,正好,我就带他们去领略领略大漠风光,走一走嘉峪关,品一品天山雪莲。”
程夕:……
她很不想吐槽他的,毕竟他难得担起责任对吧?但又怕他乱来,让父母跟着受罪,便问他:“你知道天山在哪,和嘉峪关隔了有多远吗?”
程阳“嗯”了一声,问:“难道天山不是甘肃的?”
真是不忍直视。
程夕只好告诉他:“隔了一千多公里呢。我看我还是帮你们报个团吧,爸妈,你们想去哪里玩?”
程爸程妈去哪玩?他们主要是来看女儿的,见她一切安好,就想回去了,玩什么的,真不是太在乎。
“别,反正都来了。柔姐姐他们也想去玩呢。”
程夕颇有些遗憾不能陪着他们,但是这会儿她也只能重色轻友了,陆沉舟不是一个很喜欢跟太多人接触的人,尤其是,他有着强烈的想要和她一起度蜜月的意愿。
还有陈嘉漫,她是势必带不了她的,只能拜托给程爸程妈,“帮我看着她点,她非常胆小,而且害怕跟人交流,但是她很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如果可能的话,你们可以尽可能地多依赖她,让她帮你们做点事,有时候,在她面前,不防笨一点,还有,她怕强势,哪怕是装,也请你们装作柔弱些。”
就陈嘉漫,她就嘱咐了一堆,程爸程妈替她累:“你说你揽这么个责任上身干什么?”
程夕笑:“我喜欢有始有终,也喜欢看到生命出奇迹。”
看生命出奇迹,大概是身为医生最大的惊喜了,所以程夕是真的甘之如饴。
程爸程妈都是生意做惯了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自有他们的一套,只要真心愿意接纳陈嘉漫,将人交给他们,程夕还是放心的。
程爸程妈对她的要求就简单多了:“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就是,程妈轻描淡写似地说了一句,“要是小陆肯听劝,你就劝他,有空回去一趟吧,他家里最近事儿是真多,他爸爸被调查了,他爷爷身体不好还要撑起一摊子事,我们来之前,两老人家到家里来过,说得都哭了,也是蛮可怜。”
程夕默了默,说:“好。”
她上楼去找陆沉舟,正好听到光头也在劝他:“你不会真打算陪程医生待在这边了吧?我可跟你讲,要是再放任下去,东来酒店一系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了。那可是你一手创立的,你也不在乎?”
程夕在外面站了好一会,也没听到陆沉舟说一句话。
她只好敲了敲门,进去发现他正在整理行装,一脸让人齿寒的冷漠,也亏得光头有勇气唠叨这么久。
光头见她来,立即收了声,痞里痞气地笑道:“呀,新娘子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啦。”
他走了,陆沉舟脸色都好看了很多。
“东西都整理好了?”收纳这事儿,陆沉舟做得一向比她好,程夕也就是白问这么一句而已。
陆沉舟点头,打开箱子问她:“你的东西,够了吗?”
一箱子红通通……都是他昨天特意赶去兰州买来给她穿的,新婚嘛,正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要求她穿红。
但是红得如此透底程夕也是服了,她从衣柜里另外找出几件素色的衣衫放进去,说:“行了。”然后看着他,“刚才光头和你谈什么了?”
他头也未抬,口气很淡:“说东来要倒了。”
程夕一下就想起那次在医院,他神色认真地问她:“整垮东来制药怎么样?”
她从不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是她没想到,他会真的这么快就做到。她小心翼翼地问他:“陆沉舟……如果我想你去挽救一下东来,你愿意吗?”
他停了手,抬起头:“你也怕我没了东来,养不起你?”
他说“也”,显然是有不少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程夕笑:“我并不怕你养活不了我。不要说你没有了东来,就算你没有了钱,我都可以养活你。只是东来毕竟存在了那么多年,作为行业先进,它虽然有不好的地方,可是它也依然有它优秀的地方。不好的,陈腐的,我们可以把它剔除掉,但是优秀的、先进的东西,却不能不让它们继续保留并且发扬下去。陆沉舟,你聪明、优秀、有能力,天生就是个出色的商人,所以我希望,你能让东来在你手上,重新获得新生。”
程夕语气很平静,却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陆沉舟闻言居然设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竟隐隐有些期待。
沉默了会,他说:“如果你愿意看到这样的,那么我会如你所愿。”
之后,他们没有再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人定下了去喀纳斯的行程,从兰州飞乌鲁木齐,然后再从乌鲁木齐去喀纳斯。
因为陆沉舟的挑剔,程夕本来是想要在乌鲁木齐租个专车的,陆先生比她想象中的牛叉多了,他直接找人在那边弄了辆房车,全新的,上的还是乌鲁木齐的牌照。
他们一下飞机,车就到了,房车里一应装备十分齐全,土壕得让程夕这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家伙目瞪口呆。
于是一路游山玩水,到喀纳斯都已经第三天了。六月的喀纳斯,鲜花遍地,美得无处不是风景。
唯一让陆沉舟不太喜欢的是,这会儿的喀纳斯进入了旅游旺季,游比他想象中的多很多,不过有程夕在身边,这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太难忍受。
因为程夕对他,真的称得上是百依百顺,让陆先生过得……十分滋润。
他们在喀纳斯待了一周,住在图瓦的最后一天,酒店弄了很大的一个篝火晚会。陆沉舟是从来不凑这种热闹的,可程夕很喜欢,眼巴巴地望着他“陆沉舟,我们也下去玩吧?”
他想了想,陪她下去了。
下面果然十分热闹,陆沉舟尽管帅气却面冷,一般人不敢招惹她,程夕却只是去取个饮料的功夫就被人拉着跳舞去了。
好在她有分寸,转两圈就下来了,之后再有人邀请她就把陆沉舟推出来“抱歉,我想陪陪我先生。”
看到别人遗憾离开,陆沉舟心里有些隐秘的小得意,可也有点说不出来的……怅然。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因何而来,明明程夕样样都很顾及他。直到程夕说要亲自给他烤个肉串,她离开后他旁边桌上那个一直独坐的中年男人突然说“你太太很爱你。”
他转过头,见那男人穿着考究,却很颓废的样子,手边已堆了好些空酒瓶。
陆沉舟淡淡地问他“怎么说?”
他笑了笑“因为她很紧张你。”示意她看过去,“她在烤肉,四分钟里她已经看了你五十眼了。”
那人说着,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爱人的眼里藏不住秘密,可惜我明白得有些迟了……真是的,走到哪都要被强喂狗粮。”
他嘟囔着走远了,陆沉舟望着程夕,她抬起头正好看过来,明亮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从旁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对他的情意,他也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怅然——他总以为她对他的好,更多的是一种医生对患者的关心,他不敢相信她爱他。
所以一路以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顺从,纵情声色,肆无忌惮。因为他觉得她只是在补偿他而已,为即将到来的婚后分别,也为她可能并不那么爱他的愧疚。
他心上有一道伤,从未好过。然而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那道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伤口中,隐约显出一个窈窕的影子,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挺直的鼻,红润的唇角和温柔的浅笑。
她还只有一个酒窝。
这一生,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只有一个酒窝?好丑!”
但其实那时候,他想说的是“原来我等了这么久,只为了遇见你。”
夜风渐渐大了,山顶的月格外明亮,她穿过嘈杂纷乱的人群,远远走过来,眼如繁星,笑若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