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夕转机的时候,在候机室的电视上看到了蔡懿工作室发布的基因和精神病致病基因的新闻,她抬头就正好看到蔡懿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接受采访的画面,六十多岁的老人,白发满头,却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亲切、慈爱,而且和蔼。
陈嘉漫正低头玩着程夕给她下载的《Minecraft》,机场里的声音那么嘈杂,她却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蔡懿的声音,下意识地,她丢了手机,整个人都躲在了程夕的背后。
程夕安抚地拍了拍她,摸出降噪耳机戴在她耳朵上,等她安静下来后,才捡起手机,重新塞回到了她手上。
她惊魂未定地左右看看,在她头顶上方,蔡懿在侃侃而谈。
程夕没再往电视上看一眼,她陪着陈嘉漫玩《Minecraft》,故意犯一些很低级的错误,她开始也只是看着,次数多了,大概是发现没事了,会偷偷地戳一戳屏幕,帮她改正过来。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路很顺利。这回轮到曾兴来接她,仍开了她那辆他很不上眼的“小破车”,看到陈嘉漫,他微微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太惊奇,只等程夕把人安置到车上后,趁两人还在外面,问了她一句:“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程夕说:“现在我是她妈妈。”
曾兴一口口水差点呛死。
程夕还一本正经,转身对躲在她身后的陈嘉漫说“不怕,这是伯伯。”
曾兴简直不能直视。
偏陈嘉漫怯生生的,却十分听话,低眉顺眼,轻轻叫了一声“伯伯。”
曾兴看着面前这快成年的“大侄女”,无语。
程夕笑说“好啦,先回去吧。”
三人领了行礼,上车回家,陈嘉漫还有些不适应,程夕就和她坐在后座“如果累了就睡一觉,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陈嘉漫靠在她肩上,乖乖地闭上眼睛。
曾兴从后视镜里看程夕自背包里翻出条薄毯,很细致地盖在陈嘉漫身上,一副慈母派头,不由抚额“你还真把她当女儿呀?”
程夕轻轻“嘘”了一声。
曾兴就没再说,两人只谈了这边的一些工作,还有程夕回去,仁医同事们的一些变化,当然,曾兴最感兴趣的还是蔡懿的成功“我看到新闻了,老师真的是很厉害呢,你有去看她么?”
他并不知道陈嘉漫后来病情复发又去了蔡懿那治疗,所以他问得毫不避忌,程夕低头看了眼好似已经睡熟了的陈嘉漫,轻声说“去了。”
“老师那应该很热闹吧。”曾兴说着瞥了她一眼,“你亏了,那时候要是答应老师的邀请,指不定这会儿的风光也有你一份,哪还会跑这来吃沙子呀。”
程夕笑着转头看向车外,起风了,黯淡的天光里能隐约看到风沙呼啸而过的暗影,他们就如这风沙中最不起眼的一粒。
她问曾兴“那你来这儿,后悔了吗?”
曾兴难得文艺了一把“我追梦而来,无所谓后不后悔。”
他话里似有深意,程夕笑,他也微微笑了起来。
那时候曾兴确实是踌躇满志的,不是对工作,而是对程夕。
山高路远,他追着她的脚步过来,近水楼台,他相信自己会有机会。
程夕不知道曾兴对她动了心思,这一天走下来,也是累坏了,到达县里都已经有些晚了,安顿下来,随便吃了些东西就睡了。
第二日程夕并没有急着上班,陈嘉漫睡觉的时候她去医院转了一圈,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新医生们都到了,住宿还有实习工作者安排得挺好,除了政府那边对接出了一点小意外,其他都很顺利。
当然了,那点小意外也不是曾兴的责任,他的能力令得主任都连连夸赞,和程夕说:“曾医生可能干了,文也能行,武也厉害,不愧是仁医出来的。”
曾兴听了,在一边得意地翘小辫子,程夕见了忍不住笑:“当伯伯了,果然懂事了,师兄加油。”
曾兴:……
主任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了。正好新医生们都到了,曾兴领着让程夕一一认识,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校友,其中竟有人还知道程夕:“老师经常说,我们都是渣渣,程师姐是她带过的最省心的学生,所以我对师姐,还真是闻名已久了呢。”
程夕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子,青春飞扬的面孔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于是语气忍不住也变得飞扬了起来:“哦,没事,那时候我也经常听老师说这个话,你们努努力,争取有一天也为成为她口里的传奇。”
于是聊了几句学校的趣事,距离就这么拉近了。见过面聊得差不多了,大家这才转到正事,医院最近新收了一个十分难搞的病人,是个武疯子,病程不短,程夕既到了,自然也被拉着去商量治疗方案。
一个上午都在医院,陈嘉漫一个人待在她住的宿舍,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她回去,她还是什么样。
桌上有给她准备的东西,一个上午,点滴未动。后来程夕发现,陈嘉漫根本就没有自主找东西的意识,便是饿了,不放到她面前,她也不会记得去吃。
程夕也是到了这边以后才发现陈嘉漫的这一点,曾兴要她把她带去医院,但是陈嘉漫对医院十分排斥,排斥到不小心看到程夕穿着白大褂,她都会觉得惶恐和害怕。
基于这个原因,程夕没有强迫她,带病人,她并不缺乏耐心,她会每天领着陈嘉漫在附近转悠,周末了,带她爬山,然后会找个风景尚好的地方,和她一起写生画画,有时候还会领着她去秦诗雅的小幼儿园,慢慢地让她接触到更多的人群。
她时间因而排得满满的,因着和陆沉舟的约定,也因着曾兴在行政管理上比她要擅长得多,程夕就把许多外联工作都丢给曾兴,准备她万一离开时,还有个可以接手的人,如此,不可避免和曾兴接触得多了起来,她对他并无想法,自然也没过多设防。
曾兴却是干劲十足,很努力地替她分担着一切,周一到周五拼命干,周六周日硬挤了时间陪她们去爬山。
参与的次数多了,连陈嘉漫都对他少了几分排斥感,曾兴就感觉自己的春天要来了,这天他鼓起勇气,敲开了程夕的门,把她叫出来。
“有事?”程夕不明所以,跟着他出来。
她正在陪陈嘉漫画画,身上围着个沾满了油彩的围兜,手上还摸着一支未洗净的画笔,瞧着真是再家常也不过了。
但看在曾兴眼里,却是她最温暖温柔的时候。
“给你。”他从背后摸出一份合同,递到她面前。
程夕没接,就着他的手看过去,“购房合同,”她惊讶地抬起头,“你要在这边买房吗?”
“嗯。是精装修的,拎包可住。”曾兴说着望住她,“程夕,我想在这儿弄个家,你愿意……”
“程医生。”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而来的闯入者打断了。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医院一个年轻男同事领着个人走过来,路灯有些暗,那人恰走在暗影里看不清面孔,随着他们越来越近,两人的身形也越来越清晰。
程夕忍不住眨了眨眼,声音里有种意外的惊喜:“陆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