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一般人,男朋友强住到自己家就算了,收留个亲戚还成了恃宠而骄,听到这话大概会吐血吧?
可程夕知道,他说的就是他想的。他可以学着爱她宠她,但只是她而已。
程夕没有吐血,听到他这么说她甚至有一种好么另一只鞋子总算落地了的轻松感。
她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先问过你再做决定的。但是陆沉舟,”她强握住他的手,让他听她说,“他不是外人,对我来说,他就是我弟弟,他有麻烦,帮助他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我知道你怕麻烦,我可以保证,他绝对影响不到你,好不好?”
“你不陪他,你会陪我?”直指问题的核心。
她沉默,小心勾着他的手指头:“我不陪你,那你可以陪着我呀。”
回应他的,是陆沉舟烦躁地甩开她的手,一语未发,开门离开了。
尽管有准备,但真面对这一刻的时候,程夕发现作为医生和女朋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作为女朋友,她还是有点难受呢。程夕轻笑,吁出一口气,好一会才撑着膝盖站起来。
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阿远就站在门后面。
她走过去,推开门。
阿远望着她:“他生气了。”
程夕笑笑:“是啊。”
“你不应该留我的。”他说,十八岁的男孩子,脸上还有着未脱的稚气,却故意做出老成的样子,“我根本就没有病。”
“也没有人说你有病啊。”程夕靠在门边,望着他,“我是觉得你爸爸情绪太差,所以想让你留在这,让他回去冷静一下。”
阿远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
程夕笑,拉起他的衣袖,在沙发上坐下,“来吧,我们聊聊。”
阿远有些不自在:“聊什么?你不去找他吗?”他看着她,“他长得挺帅的,就是脾气有点差。”
程夕笑了起来,点头:“的确,很差。”
“你喜欢他?”
“嗯。”
阿远同情地看着她:“找个脾气这么差的男朋友,姐你以后有得辛苦了。”
这家伙,程夕抬手在他头上用力揉了揉,“这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叫辛苦,懂?”
阿远皱了皱鼻子。
程夕在他额上弹了一记:“别做怪样子!你干嘛要看我们吵架呀,玩游戏不好么?”
“玩那个就是为了解压,谁还真的一天到晚玩它呀?”阿远说着翻了个白眼,“也就我爸,看见我玩就说我玩物丧志。”
“那今天在这里好好玩一玩?放心,我不会说你的,因为我也经常玩。你不知道吧?我在《末日逃生》里已经玩到BOSS级了,那款游戏出来的时候我正准备考博,当时压力大极了,因为蔡懿老师的博士生很难考,而我,想考就一定要考最好的,所以差点把自己逼疯了。”
阿远垂下了头:“你一向都聪明,我爸我妈就经常拿你当例子,说我们都笨。”
程夕说:“那是他们眼里的我。事实上我并没有多么聪明,高中考大学,我十二点钟睡,四点钟起,别人在看书的时候我在看书,别人睡觉了,我还在看书;研究生考博士也一样,我从研一就开始准备,我一边准备实验的课题,一边还要收集博士考试的资料,我总想着,没别人聪明不要紧,我比别人更努力,更细心,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努力,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呢?而且,为什么还一定要考最好的大学?那么多人都那么平庸,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阿远的神情很是激动,程夕微微有些愣怔,今日的阿远让她想起那时的林梵,那时候,也是这样迷茫而有些激愤地看着她,问:“程夕,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
再想起他,她居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明明在几个月前,她还一直坚信,她是喜欢他的,等着他的。
程夕回过神来笑了笑,和阿远说:“可能,是想在自己还没想清楚要干什么的时候,能站到最高的地方看一看吧。但其实就像你说的,没有考上好大学,甚至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关系的,大学只是人生中的一段路程而已,你觉得它重要,它就重要,你觉得它不重要,它就一点也不重要。像我哥,他就是坚定的反大学党,大学没读完就跑去跟人学木匠活,这么多年,他踏踏实实,从学徒走过来,不也挺好的么?如果赚钱能力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的话,他可比我赚得多多了。只是路有辛苦有轻松,社会默认的规则是读好书考好大学是比较轻松的一条,而人生的刺激在于你选好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阿远听得微微一怔,他听进去了却还有点不服气,嘟着嘴:“我爸要是有你这么开明就好啦。”
“那你就跟他说啊。”
“说了他会打死我!”阿远抱着头,露出痛苦的神情来,“我就烦他,每次就盯着分数分数分数,考好一点他从来不表扬,考差了就只知道说我,难道我自己不想努力吗?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看着黑板上那大大的离高考还有多少多少天我就紧张,老师讲什么我都听不清,考试的时候,明明那些题都会做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它就做错了!我越怕考差就越考的差!”
焦虑症引发的考试综合症,阿远这是压力过大导致的。
程夕找到病因,便更有针对性地引导他将心里的压力都释放出来,聊天过后,吃了午饭他们还一起组团玩了会游戏,眼看着日已过午,阿远说:“我回去吧。他还没回来呢。”
他实在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程夕说:“没关系的,如果你想留下,也可以。”
他摇摇头:“不了。能玩这一天都很好啦,而且,我感觉现在就好多了。”
“那就好。”程夕看着他,他确实比来的时候情绪平稳多了,至少眉间的焦虑和郁气已没有那么重,程夕给他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列了三个问题:人为什么要读书?读书的目的是什么?成绩有多重要?她说,“没事的时候就看看,好好想想这三个问题。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人生的路有很多条,生命是唯一的,可是,路没有。”
说完,她就给程阳打电话,所幸他今天在这边。
听到说要他把阿远送回家,程阳有些懵:“阿远怎么到你那来了?那小子,今年不是要高考了吗,姑父还有闲心让他出来玩?”
风风火火跑过来,连程夕那都没去,他说:“我才不上你那去,免得被他看到,故意找我工程上的茬。”还假模假样地跟程夕哭,“工程不好做咧,老板面前,得规规矩矩当孙子,你们早点结婚就好啦,我也背靠大树好乘凉。”
不等程夕说话,抛了个肉麻兮兮的媚眼,载着阿远走远了。
留下程夕在一地烟尘里想,现在,她要怎么把那棵出走的大树再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