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爸喝醉酒,上半夜睡得安稳,下半夜则闹了好一会,一直嚷着说头疼,程夕半夜里跑出去给他找药,然后又给他按揉了好一会,才总算是睡实了。
次日一早就醒得有点晚,一醒来就看到程妈坐在她床边,捧着个手机也不知道和谁在噼哩啪啦聊得欢。
而且她心情还挺好,一改见陆沉舟之前的后妈脸,特别有朝气地冲她打招呼:“早啊,女儿。”
程夕:……
感觉一觉睡醒见到的是个假妈妈。她爸昨天晚上闹成那样把她妈给气得不行,结果大早上的她老人家不去教训丈夫还心情这么好地守在她床面前是要闹哪样?
程夕揉了揉额角,“早。爸爸怎么样了?”
“睡得像个猪一样,懒理他。”
程夕微顿,爬起来去里间看她爸爸去了。还好,体温正常、心跳正常、脸色也正常,老头闹腾归闹腾,身体倒是没有因为醉酒弄出什么毛病来。
出去洗脸,衣服是没得换了,仍旧穿着昨天的旧衣服,可是头发却不舒服了,顺手又洗了个头发。
出来看到程妈还拿着手机在跟人聊,程夕奇怪,一边抹头发一边在程妈身边坐下:“妈,你跟谁在聊啊……”看到她手机上备注的人名,凤妹,是她妈一闺蜜,放下心,可等看清楚两人的对话,又旋即无语,“您跟她聊这些干什么呀?”
程妈在跟她闺蜜炫耀:哎呀,我女谈男朋友啦,长得格帅格帅的一小伙子呢,家里条件也挺好……
说好的不着急,要多了解暂时不宣扬的呢?
程妈顺口回她一句:“你懂什么?你杨阿姨老说你学历太高工作太好会很难嫁,哼哼,我就是要刺激刺激她。”一推,“你收拾好了就先回去吧,回家好好打扮打扮,下午不还要和小陆去约会吗?”
程夕:“您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呀。喏。”把手机递给她,翻到另一段对话。
程妈说:早上好啊,昨天辛苦你啦。
另一个人回:不辛苦。
程妈问:今天不忙哈?
回:嗯,下午和程夕去约会。
那另一个人,程妈的备注是,女儿的男朋友小陆。
程夕抚额,她都不知道这俩什么时候互加了,总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呢。
事实上,程夕的预感还真的是十分准确的,因为往后程妈和女儿的男朋友小陆联系得十分紧密,对话也是十分的简单粗暴,举例如下:
某月某日,程妈问:今天你俩没出去玩啊?
小陆答:玩了。
又某月某日,程妈问:今天没安排?
小陆答:陪她守病人。
再某月某日,程妈问:你们没在一起?
小陆答:吵架了,她不理我。
十分神准,且从不隐瞒,程妈觉得比会打太极的女儿实诚多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程夕哪怕预感再不好,也不能要她妈把陆沉舟从她的朋友圈里删掉,而是只能说:“你别经常打扰他,他很忙的。”
程妈说:“我还能不知道?”翻个白眼,“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赶紧回去,换个衣裳,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呐?”
程夕就被无情地赶走了。
好在她爸爸没什么事,程夕给程阳打电话,让他来接他们老两口,也就顺水推舟回去了。
她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医院转了一圈,年初六,精神科本身不算忙的,但那天他们科室却是鸡飞狗跳。原来院里初三的时候新收了一个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女孩子,入院的时候也只是有些抑郁,结果初六早上,值班的曾医生替他做心理辅导的时候,那孩子突然爆发,非说医生用十分不堪的语言挑逗她……
女孩子因为入院时症状不算严重,所以住的是开放式的病房,她家里人怕她不适应,每天都会来陪她。
那天早上正好他们也在,见她嚷得像模像样的,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是不像她个十几岁孩子会说的,就冲进辅导室也跟着嚷了起来。
程夕过去的时候正吵得热闹,那家人觉得孩子是有病,但从来没有听她说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再说了,十几岁的孩子,能懂那些个吗?所以必须是曾医生对女孩做了什么,医院得给个说法。
曾兴跟病人的家属争得面红耳赤,护士们忙着安抚其他病人和家属,因为还在春节假期,上班的医生并不多,他又是当事人,以一敌三,颓势十分明显。
他唯一的证据又只有监控视频,可那东西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就算想证明清白都没有办法。
眼看着越吵越凶,护士急得都要找主任来了,程夕拦住,走过去说:“我有办法证明曾医生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曾兴闻言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和她有过不和了,抹着汗叫了一声:“程医生!”难得他看到她也有像看到救星的时候。
程夕冲他笑笑,病人的家属则是狐疑地看着她:“你?你要是办不到怎么办?”
程夕说:“办不到的话医生这一行,我就不做了,行吗?”
曾兴气急败坏:“程医生!”
程夕没理他,只是看着那几个家属:“两分钟,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程夕穿上白大褂,和病人家属还有曾兴一起,去了病人的病室。
因为先前那起变故,现下病人住的是单人的病室,她一个人坐在里面,颇有几分不安的模样。
单从外表看,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鹅蛋脸、柳叶眉、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很是秀气斯文的模样。
程夕把曾兴还有病人家属都拦在外面,“你们在这等我就可以了。”然后一个人推门进去。
曾兴看到她走到女孩面前,摊开手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女孩子就怒了,冲她喊道:“我没有病!我要回家!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没病?有病的人会知道诬陷医生,会像我这么头脑清楚吗?”
好了,什么都明白了,病室的门没有关严实,外面的人都听到了女孩的话。
她还有本事让女孩安静下来,两分钟,她走出来,里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特别魔幻。
曾兴面红耳赤,他好像总算明白了,自己和程夕的差距到底在哪里,也许,不仅仅是那多出来的几年博士生涯。
程夕事了,又继续去看自己的病人,曾兴没好意思到凑到她面前来,倒是值班的护士趁空问她:“程医生,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程夕说:“很简单啊,我就给她看了一颗药,然后告诉她,我是她的新医生,给她送药去的。”
“就这样?”
“对,就这样。”
“那你又是怎么让她安静下来的呀?”
“哦,我和她说,如果她安静下来,我就告诉她怎样才可以尽早回家。”
“这么简单?”
“嗯,这么简单。”其实真的有那么简单吗?也不是。只是她运气比较好,女孩的病不算太严重,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很清醒,她只是控制不住她自己而已。
程夕突然就想起陆沉舟,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很清醒,但是,他一直都能很好地控制他自己。
如果……他不那么严格地控制自己,是小小地失控……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