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屹府。

    此时已是天黑。

    陈玉皎被婢女们带进喜房。

    房内竟也全是精心装饰,红色龙凤呈祥被褥帷幔全套。连一个玉瓷杯子,上面亦有雕刻的连枝比翼纹样。

    最为惊人之处,是广阔的房内,处处点燃着精心铸造的龙凤对烛。放眼望去,烛光灿灿,浪漫梦幻。

    这些的雅致用心,是战寒征从未准备过的。

    陈玉皎敛眸,刚在婢女的搀扶下,于床边坐下,赢长屹也随之步行而入。

    婢女们识趣地退出去,为两人关上房门。

    今日的赢长屹亦是一袭黑红相间的隆重喜服,那深邃的黑与炽烈的红交织,将他衬托得愈发尊贵非凡,气质雍华,立体峻朗的面容多了一分往日没有的华美昳丽。

    今日,无数人看他。

    女子们遥遥看一眼,无一不是面红耳赤,心中怦然。

    只是,他的眼中,只有那一人。

    赢长屹进来时,看到落坐在床边的陈玉皎,脚步不受自控微顿。

    那轻纱红盖头还没来得及揭,就静静坐在那里,烛光掩映,便是世间最精致绝美的画卷。

    一眼,仿若时间静止,又仿若时间在悄然流转。

    那年,他三岁时,武太傅忽然抱着个女孩入宫,“她叫皎儿,以后就是你小师妹……皎儿命苦啊~生来就失去母亲……”

    满殿的人心生悲怆,可襁褓里的女孩皮肤粉粉嫩嫩,宛若玉瓷,卷翘的睫毛下有一双琉璃般清澈干净的眼睛。

    那时他想,这便是他的师妹。他为师兄,定护她一生。

    她三岁时,他六岁,握着她的小手执笔,教她写字。

    她说:“大师兄写的字好好看!以后长大了,我要嫁给大师兄!”

    还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年纪,他只知耳根发了烫。

    在过家家的年纪,也曾想过二人大婚之场景。

    那句话,更是悄然镌刻在心脏。

    后来,他15岁,马上到弱冠之年,母亲与舅舅已经在为他张罗婚事。

    他说,不急,弱冠之年再谈。

    那年,她才12岁初。

    他每日看斗转星移,观日出日落,等她与他一同长大,等她及笄。

    只是……并未等到,反而等到……

    那是一个夏日,她特地寻来书房:“大师兄,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向来落落大方的她,难得有些扭捏,问他:“你说男子会喜欢什么?若想送一人礼物,应当送他什么好?”

    他皱眉,不解。

    她在他面前红了脸,垂着头说:“大师兄……我好像……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他长得好好看,虽然像个冰块,可他和别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

    她喋喋不休地开始说战寒征的一切优点,说战寒征的家世,说战寒征有多坚韧铿锵,挥舞长矛时有多帅气。

    那年夏日,烈日炎炎,天气里却似乎总透着一股子冷意。

    后来……

    他看着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妹,成日去缠着战寒征,满心满眼只有战寒征。

    看她为他受伤,他照顾她伤势。

    看她出嫁,他与太傅为她筹备嫁妆。

    看她修战园录地契,他去寻内史。

    看她为人妻,永隔宅门之中,永隔一堵高高的院墙……

    一切,恍然如梦。

    如今……她就在此处,穿上了那件嫁衣,嫁入长屹府。

    终于如愿以偿,却……

    明明她就坐在那里,只隔了几米距离,却像是隔着不可逾越的山海。

    还是坐在床边休憩缓气的陈玉皎率先反应过来,看到赢长屹进来,伫立在远处,她以为他是不甚尴尬。

    她主动自己揭开头上的红盖头,低声道:“师兄,此处无人,不必再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