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皎离开后,赢长屹回到广庭不远处。

    他尊贵颀长的身躯伫立在山茶花树中,遥遥看去。

    百花,四季,送不到她眼前。

    天色也莫名暗下,乌云沉沉,本来盛大华丽的锦绣广亭,无数花枝在风中摇曳,花瓣吹得漫天飘飞,莫名增添无尽的凄凉。

    荆毅回来时,就看到自家公子伫立在花道之间,那高大的身型笼罩着一股如深山幽谷般的寂凉。

    他脚步狠狠一僵:“公子……”是失败了吧……

    可赢长屹许久未曾说话,伫立良久良久。

    最后,天色越来越暗,一场夏季的大雨宛若随时会倾盆而来。

    赢长屹才沉声吩咐:“拆下,毁置妥当。”

    尔后,他又策马回到长屹君府。

    书房,雅致的置物架上置放着诸多物品。

    有青玉色的锦帛。

    那个女子自小喜欢在其上写字,后来每每他看到,皆会买回家中静待。

    有一卷卷画作。

    画作中总有一抹柔白色的背影,从容淡雅。

    精致细腻到连青丝亦可看清,隔着花卷亦可看出绘画之人所注入的心血。

    有曾经他教她写字时的竹简。

    彼此的她还很小,刚学写字,字总是歪歪扭扭。

    他便用锦帕相隔,握着她的手腕一笔一笔教授。

    那时候年仅三岁的她脸上莹白粉红,满眼单纯地道:“大师兄写的字好好看!以后长大了,我要嫁给大师兄!”

    那只是一个三岁婴儿的童稚天真之语,他却红了耳根,记了二十五载……

    架子上还有她曾经赠与他的竹蜻蜓、诸多木雕。

    她曾经说,大师兄性子太过沉,要多笑一笑。

    他生来心性成熟,不喜孩童之物。她送的,他却一直视若珍宝。

    可今日……

    赢长屹隽白的大手将书架上所有物品全数取下,来到书房外的花园里。

    府邸里亦种着许多纯白山茶花,因她一直如此花,清贵淡雅,与世无争。

    他让人在花树下挖出一个深坑后,亲自坐在花树下,将画卷点燃,放入其中。

    “公子!”荆毅想立即上前阻止。

    那些东西平日里公子当做宝贝一般,每隔三日便要亲自扫尘一次,画作更是经常一画就是一整日……

    赢长屹却吩咐:“先行退下。”

    荆毅不得不带着所有人退出书房院子,心里一阵焦虑。

    而赢长屹坐在那山茶花树下,看到竹简燃烧,渐渐焚毁时,指节一僵,伸向火中想阻止,手都被灼伤一大片。

    只是片刻后,他又收回手,动作间带着些许无奈。任由那竹简在他视线之下,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他大手还拿起那竹蜻蜓,明明轻巧之物,在这一刻却恍若重若千钧,最后终究被他沉重地放入火焰之中。

    这一夜,他坐在黑暗之中,在此焚烧了整整一夜。

    明明火光笼罩,可黑夜里的一团火焰随风飘摇,更不显得温暖,反倒愈加寂寥。

    快要天明之际,所有物品总算烧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阴沉了一整夜的天,还正巧“哗哗哗”地下起一场大雨。

    那些灰烬尽数被冲进泥土之中,不留任何痕迹。

    赢长屹薄唇勾起一抹无奈之笑,又拿起铲子,亲自用泥土掩埋。

    一点一点,将灰烬埋掩至最深。

    所有残余的灰烬被埋入地中深处,不留下任何一丝的痕迹。

    所有物品,就像从未存在过。

    所有的爱,也像是从未存在。

    赢长屹那银白色的衣袍上沾满了泥土,却也被大雨尽数冲刷,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