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既往装作温声道:“方才玉华公主请旨,陈家永世离开朝堂?

    你若想参与军机阁大夫之遴选,有何军事改革之方策,尽可直言。

    君上在此,定不会埋没任何有真才实学之人。”

    这话看似安抚,却别有深意。

    燕凌九一听,也瞬间明白赢修堂的用意,附和说:“对啊,你若觉得你有本事,直言就行。别搞得是你让给大家的一样!”

    她倒想看看,她都已经拿出炸药,陈玉皎这个迂腐古板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和她竞争!不自量力!

    高台之上,那抹墨黑浓重的巍慑身躯,目光则落在那抹红白相间的身影上:

    “陈玉皎,你若有言,但说无妨。

    若无他事,速即退离。”

    连听到消息的赢潇潇也赶了过来,看到陈玉皎那身上的血,顿时急切:

    “还说什么说啊!坐这儿做什么!赶紧跟我回去躺着!养好伤再来!”

    “无碍。”陈玉皎制止住赢菱拉扯的手。

    她已经躺了七年,远离朝堂七年,躲避了刀光剑影七年。

    如今,该面对了!

    以后,也将永远面对,无法逃避。

    这些明枪暗箭,必须早些习惯。

    陈玉皎坐于那席坐间,即便全身是血,脸色苍白,依然竭力坐得笔直。

    “君上,臣女的确有些肺腑之言,望君上听之。”

    “如今华秦看似独霸天下,为数一数二之列强。可华秦朝堂党派纵横,如同一盘散沙。

    稍有不慎,大厦将倾。

    欲想一统天下,必先安内、后攘外!”

    “太傅之职位,负责皇家子嗣之一切礼仪、学识之教养。为将来太子、诸位皇子之师。

    若心怀有异,如何教得出天下明君?”

    “太保之职位,负责皇家子嗣之武术教养,若立于朝堂,又如何潜心教学?”

    “陈玉皎,你是何意思?”陈玉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宗峥重打断。

    他性子急,一把年纪气得胡子都在抖,“你这是在针对本太保?觉得本太保不该站在这朝堂上了?”

    赢太傅更是一脸老厉,“你说本太傅心怀有异?你有何证据!污蔑三公,死不足惜!”

    全场众人亦皆是心惊胆颤,谁也没想到陈玉皎一开口就针对两公!两位肱骨之臣!

    陈玉皎却道:“我此言并不是针对任何人,而是想表明:各职位、当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太傅之职,当潜心教养皇族子嗣。

    太保之职,当一心传扬皇家武道。

    军器部等,更应由君上朝廷直掌,不涉任何世家党派!”

    “另设丞相一位,辅助君上统领处理朝政。”

    “再设御史台,直属于赢帝,监管百官,可先斩后奏!震慑朝野!”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瞬间明白,陈玉皎此番提议,是要架空太保、太傅之权利!

    让他们只沦为一个皇家之夫子,无权再插足朝堂!

    新设官职,也相当于另辟新径,统一集权。

    可……御史台?先斩后奏?

    “这整个朝堂岂不是乱套了?什么御史台,听也未曾听过!”

    “陈玉皎,你是不是想看华秦大乱,你才开心?”

    甘老奉常更是道:“陈玉皎,你医治了老夫,老夫感恩在心。

    可在朝堂之上,你简直就是妖言惑众!不知所云!”

    太傅、太保,一人协助处理文政,一人协助处理军事,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设什么丞相、御史台?

    这完全是引得朝堂动荡!祸国殃民!

    “你不擅朝政之事,朝堂亦不是你公报私仇、排除异己之地,速速离去,别再胡闹了!”

    陈玉皎迎上甘老奉常的视线:“我并非排除异己,更未想针对任何人,只是提出一个全新的官职体系,扬长避短。

    目前的赢太傅、宗太保,乃至甘老奉常等人,皆可参与丞相之位的遴选,有能者居之!”

    “且,丞相之职只辅佐君上处理朝政,不涉皇家皇族子嗣,不更清明开朗?”

    “往后军器部由君上国控,不由世家掌权,不更能避免外权干政?”

    “包括军营之中,亦当建立健全的人才培养和选拔机制。”

    如今虽然是军功制,但每次战场上士兵立下的军功,几乎都被各大党派安排的将领顶替冒领。

    归根究底,从朝堂到军营,都因各方势力盘根错杂!

    这些重大举措改革,比武器生产更为重大!

    现在真生产出军火来,不仅不会强大华秦的实力,反倒会引得几个党派斗争、抢夺。

    到那时,恐怕武器不是先用来对待外敌,而是自相残杀!

    陈玉皎明明是个女子,却将这一切洞察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为自己利益而争取,唯有陈家清流,为赢帝、为朝堂、为真正的大局!

    可局中之人,在场三公九卿,却个个下跪,高声齐呼:

    “君上,不可听她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她一介女流,哪儿知什么朝堂!如此巨变改革,朝堂必定动荡不安!”

    “六国虎视眈眈,定会趁此机会吞并华秦!”

    “即便改革,亦要等到平定天下之后!”

    “她是红颜祸水!纸上谈兵!欲亡我华秦!毁华秦几百年国祚!”

    “此女当烹!以定人心!”

    全场反对声骤起,此起彼伏。

    陈玉皎在一众激烈的针对声中,带着伤,再度行稽首大礼:

    “陈家族裔陈玉皎、恳请君上先安内、再攘外!

    唯有统一集权、将一盘散沙合拢为山,华秦才可一统九州,长治久安!”

    她清丽的嗓音有力掷地,在大殿回荡。

    这是祖父一直以来奉行的政策,亦是祖父的心愿、遗志。

    祖父以前与她谈过诸多事宜,党派众多,赢帝唯有培养自己的力量。

    这两个月来,她有空了一直在构思详细完整的方策。

    哪怕提出这些,朝廷各大党派人人皆巴不得将她处置而后快,但朝堂之中,总要有人直言进谏!

    越是黑暗纵横,越要有人向着光芒前行!

    她脊背笔直地匍匐行礼,肩头刚才才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再度渗出大量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