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怼脸质问,季微澜太阳穴就是一阵乱跳。
这样“自作孽”受伤的游不止一例。仅仅上周,她就调停了四起。还有更离谱的游,不顾岸边“保护海域,禁止下水游泳”的告示牌,自己套个游泳圈就敢擅自下海游泳,不是村民路过搭救就魂归大海了。
现在,合作社的工作人员刚指出礁石区也有警告牌,提醒游“礁石危险,不可攀爬”,就被被家长怒气冲冲地打断。
“在你们这里出的事,你们必须负责!”
“知道有危险还搞什么旅游?”
“连个水上摩托都没有,也不能游泳,连拍照都不行,你们就是骗子!”
孩子哭,家长吵,工作人员解释无效就向她求助,海瓜叔他们又在不断见缝插针地要她负责……季微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觉得红肿刺痛的脚踝已经支撑不住自己。
“行了,都是我的错!不该回来开民宿,不该支持村里搞旅游,都是我的错!”
怪她起的头,才会有现在的这一切乱象。
高洁说得对,她真傻,真天真,人心果然是不可控的。这段时间,她想尽办法,拼尽努力,也没能遏制住越来越混乱的局面。
反倒连累外婆心脏病发。
都是她的错。
她拿出手机,冷冷地看着家长:“你扫我,我扫你?一千块够不够医药费?”
家长楞了楞:“就只有医药费?”
“想要多少就列个单子,附上收据,找我的法律顾问老胡。”
“法律顾问”四字成功地让家长暂时闭上了嘴。趁着他们交换眼神,季微澜奋力推开近前的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哪管身后声浪再掀,她现在只惦记着外婆的心脏,只想赶紧去找到高磊,同他商量。
高磊却不在管理局。
季微澜敏感地注意到,杨帆也不在。
“科学仔啊,出海去了,小杨也去了。”日常帮高磊清理海水缸的阿钟伯告诉她,“前几天海里的珊瑚幼苗突然死了一批。足足有上千苗,科学仔都急疯了。”
是吗?她并不知道。
季微澜恍惚地想起,自己似乎同高磊已经好些天没见了。
不对,他们这周还一起吃过好几顿饭……只是在杨帆搭伴的小饭桌上。只是他们一直在讨论珊瑚,而她?在发愁因游井喷带来的乱象。
愁是真的愁,也是真的想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总是忍不住猜疑和介意。
看来很成功,她居然都没注意到高磊急疯了。
当然,高磊也没有告诉她。
想到这里,季微澜自嘲牵了牵唇角。
明明说好要一起加油解决难题。那晚海滩上十指紧扣,以吻承诺的肢体记忆尚存,他们却不知几时起习惯了孤军奋战。
离开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阿钟伯,他们昨天是不是也出海了?”
“对喔,一整天都在海上,很辛苦的。”阿钟伯感叹道,”听说昨天还差点出事。“
”怎么了?“季微澜脚步一顿,脚踝又是钻心地疼。
“具体不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他们回来后归还设备,科学仔报损说,有一套潜水设备不全,脚蹼和气瓶,铅块什么的丢在了海底,为了紧急……紧急那什么。”
“紧急避险?”
“对咯,紧急避险!”阿钟伯继续朝下讲,“科学仔说是他在水下犯了错,怎么可能嘛?他出海那么多次,要犯错早犯了。大家都讲,一定是小杨没有经验,下水时没检查,气瓶漏气了都不知道。”
“那是不是就要紧急上浮?”季微澜记得高磊说过,曾有前辈因为气瓶泄露而溺亡。
“是的喔。所以大家都讲,小杨的缺氧要赶紧浮出水,才丢掉那些装置。科学仔是师兄嘛,就替她把责任揽下来咯。”
阿钟伯摇摇头:“太危险咯,还好有科学仔有经验。”
“是啊,还好有他有经验。”
季微澜想起昨晚电话里的喘息声。结合杨帆心虚的表现看,没准高磊当时正在替她善后,比如自己下潜试图捡回装备。
就连事后八卦的人都会后怕的事故,他就这么扛起来了。
然后在电话里,对她只字未提。
晚上高磊来时,季微澜正在院子里继续拼那幅《海上升红日》。
“没事吧?”他朝屋里努努嘴,“外婆休息了?”
“嗯,医生说尽量静卧休养。”
“那你呢?”高磊走到她身后,俯身笼住,“听说你今天很不给游面子,心情不好?”
季微澜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听说你昨天出海发生了事故?”
贴着她的躯体瞬间微僵。
高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在:“你……都知道了?”
捏着贝壳的手顿了顿,轻轻落下了。
“不想让我知道吗?舍己为人明明是好事。”季微澜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说话也会这样酸溜溜的,“真的没必要瞒着我,”
她甚至还笑了笑:“难道你还怕我去找老刘举报?”
“举报什么?”高磊楞了楞,“我没有……”
“我真的不会介意。”季微澜一颗接一颗放下贝壳,“她是你师妹,照顾同门是应当的,替她背黑锅只要你乐意也没问题……还是说,你在介意?”
高磊的脸凑过来碰了碰她的,语气担忧:“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扯上杨帆?别你介意我介意的了,行,我说实话你可千万别生气?”
“出事故丢弃装备真的是我。”他叹了口气,“昨天你打电话来时我刚浮上来,浮太快肺胀得跟皮球似的,气都喘不过来……”
一粒贝壳慌乱地落下。
季微澜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这家伙现在已经没事了,才能保持住语调:“所以就让杨帆打发我?”
“别老提杨帆了,我同她真的没什么。”
季微澜豁然转身,对上高磊苦恼的双眸。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
“你知道?”知道她对你有意思?
“我知道。”高磊举起双手,“我发誓我同她只是同门和同事!”
他叹着气自陈清白:““没发现吗?接她的时候我要拉上你。她要同搭伙吃饭,我拒不掉就只能边吃边谈工作……当然,工作也很要紧。”
季微澜怔了怔:“那你为什么怕我生气?”
高磊声音低了些:“昨天她在海下没注意,氧气耗尽了,我把气瓶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