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同舟的父母在北京待了大约一周左右,周与卿把这一周都空了出来,陪着他们去逛故宫、爬长城,倒是熟悉不少,只是多少还有些拘谨。
沈长清也不计较,总是同她讲说,不着急,慢慢来。
两人临走的时候,沈长清往周与卿的怀里塞了一条围巾,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北京冷,这条围巾是我这几天织的,有些仓促,等过年回家,妈给你织件毛衣。”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差点呛出了周与卿的眼泪,想来只有熬了夜,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织出一条围巾。
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礼物,来自母亲的,充满了慈爱的礼物。
只得呆呆地站着,任北地凛冽的风,将她的眼睛刮红。
沈长清看着心疼,摸着她的头,“跟阿舟一起回去吧,等过了年,我和他爸也到北京来住上一段时间,多照顾照顾你们。”
她喉咙哽着,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回吧回吧。”许宁和揽着沈长清转身过安检,低头小声跟她说话,“一把年纪了,搞得这么煽情做什么。”
沈长清拧着他的皮肉,瞪他一眼,“多好的孩子,比你养的许同舟好多了。”
“好好好,是是是……”
……
周与卿看着那对背影,恍惚觉得,如果几十年后,她和许同舟也能似这般,那或许得用上一生的运气吧。
“我们也回去了。”许同舟牵着她,十指扣着不肯放松,“元旦带你回去。”
周与卿还抱着围巾,看着二老离开的方向,抽抽鼻子。
许同舟弯腰去看她,“我要吃醋了。”
“什么?”周与卿一愣。
许同舟另一只手捏上她的下巴,“我说,我要吃醋了。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舍不得我。”
伤感的气氛全被他毁了,周与卿眨眨湿润的眼睛,不大想理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
“我妈给你织围巾不给我织,我老婆舍不得我妈却很舍得我。”许同舟拉着她往回走,故作生气地看她,“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周与卿被他逗笑,推了推他的脸,“走啦走啦。”
两个人刚到屋就接到了刘永智的电话,告知许同舟关于电视剧女主的人选已定,是商涵薇。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刚听闻宗姐说连盏也参加了试镜的时候,许同舟还为商涵薇捏把汗,毕竟商涵薇常年征战大荧幕,而连盏则主攻电视市场,显然在电视剧的选角上,连盏是占一定优势的。
可商涵薇毕竟是商涵薇,多年来磨炼的演技,在同辈演员中一向少有对手,只要调整演戏状态,让自己的表现更适合电视剧,不会有大问题。
几乎是在同一刻,周与卿接到了商涵薇的:喂,我可是攒足了劲才帮你把你情敌挤走,回头你得请我吃饭[噘嘴][噘嘴]。
周与卿看这条消息看得一头雾水,捅了捅许同舟,把手机递给他看。
许同舟十分淡定地把新剧女主竞争一事跟周与卿说了。
周与卿端着一副高深的表情想了想,然后给商涵薇回了条消息:什么时候来?
商涵薇一边做造型一边舔了舔嘴角:明天晚上吧。
****
立冬那天,许同舟去拍新剧的定妆照,顺便接受专访杂志的探班直博,刚好那一期杂志也是那天上架。
出门时已经换上了羽绒服,院子里的树叶落尽,只剩一地白霜,凝着北风,吹在皮肤上,得擦上厚厚的面霜,否则真的皴得疼。
走的时候特地嘱咐了周与卿要看他的直播。
周与卿还不想出被子,蜷成一小团,带着被子拱了拱就算是记住了。
冬日里严寒难耐,“四时春”供上了火锅,是周与卿亲自炒的火锅料,辣口暖爽,把前厅大门一关,门廊上挂起了厚厚的帘子,中午的时候掀起一片,一屋子的热气就会被凉意中和,透着清爽,又不失温暖。
房静比周与卿还记得清楚许同舟直播的时间,中午把iPad往收银台上一架,就开始等直播。
“唐悦啊,去,去后面把你与卿姐叫出来。”
“好咧。”
周与卿满手的面粉,正在和面做饺子皮,打算包上一点饺子,袖子被高高地绑在手肘以上,从后厨过来的时候被风一吹,冻得直起鸡皮疙瘩。
“我正忙着呢。”接过房静扔过来的擦手布,随便擦了擦,把袖子撸下来。
“你老公直播,你不看啊?”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iPad,微博的一直播开着,主持人正举着自拍杆,看着屏幕介绍今天的直播嘉宾许同舟。
今天的温度是真的很低,北京室外的风又干又涩,上了妆的脸都能看到那泛红的鼻头。
转场进屋,大楼里暖意十足,许同舟就在这栋楼里试装,摄影棚里人声喧哗,工作人员都是满脸的严肃急迫,抱着衣服、化妆品跑来跑去。
周与卿还看见了不小心入镜的商涵薇,扮上了古装,往那一站就是那么个古典美人的气质,眉眼间藏着锋利。
然后便是阿末,侧着身子不知跟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指着角落里的休息室,一行人就顺着方向过去了。
路上偶遇不少明星,都笑嘻嘻地同镜头打着招呼。
主持人激动地直呼今天这场直播也是太赚了。
休息室的门办开着,许同舟已经换了戏服,工作人员正在一边帮他拆发饰,妆也还没来得及卸。
抬头看过去,一张正脸恰好被纳入镜头,原本就清隽的脸上了妆以后越发显得精致无暇,鬓眉上扬,端的就是一副魏晋风姿。
“你好。”他冲身后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然后那人迅速拆了发饰退出去,将那半掩的门轻轻带上,喧闹一瞬间就被那扇木门挡在了外面,剩下一室都是和暖融洽。
主持人语带夸张,“所以我这算是第一个看到许老师新剧定妆的观众吗?”
许同舟低眉浅笑,“大概是吧。”
直播屏幕下方滚动的粉丝留言完全是以秒来计算,周与卿坐在iPad前,两只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看清楚几条。
“也太好看了吧,太好看了。”房静掐着周与卿的手臂发花痴。
周与卿心里升起淡淡的骄傲,这样一个人,是她的,从身到心。
一场常规的直播,做着常规的活动,说了两句土味情话,再做了几个快问快答。
这对许同舟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的事情了,有些问题他甚至可以不经过思考,看着镜头脱口而出,也不知是说过多少次的“标准答案”了。
唐悦半探了个头进来叫周与卿:“与卿姐,炉子。”
“就来。”周与卿起身,把iPad推回到房静面前,“你慢慢看,我先去忙。”
房静盯着屏幕两眼放光,囫囵点着头。
可就在周与卿刚过门廊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静尖叫一声:“周与卿,快过来!”
她回头,看见房静形如疯癫,表情管理彻底失控,指着iPad半天说不清话,“许……许同舟找……”
她太过反常,周与卿只得转了脚步回去。
将将看到屏幕,就听见许同舟问了一句:“阿卿,你在不在?”
粉丝弹幕区突然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好像都在屏息凝神等着一个人出现。
周与卿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脑子里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弹麻了半边。
她抬手,指尖有些颤。
“我在。”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一个句号。
这便是她了。
许同舟看见了那两个字,清清淡淡的眉眼像是绽开了花一般,那笑将他整个人都衬亮了。
然后他看向主持人,“上次采访的时候,你们问我,对未来的计划,我说会在立冬这天告诉你们。”
“是的,上次还给大家留了悬念。”主持人话头接得很快。
“未来是两个很大的字眼,于我来讲,未来是每一个明天。而我的计划,都是我确定接下来一定会做的事情,它们充斥着我的每一个明天。
“我的工作室在北京成立了,我打算在北京定居,接下里我会拍《局中棋》,然而这些都将建立在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之上。”他顿了顿,眼睛专注而期待地看着镜头,他知道周与卿在看,他在看着她。
“阿卿,我们什么时候去结个婚?”
没有虚无缥缈的情话,没有将未知的未来挂在嘴边,也没有浪漫的铺垫,似乎每一个女孩子所期望的求婚都不是这样的。
可周与卿却在刹那泪流满面。
她听见他将她纳入自己的生命,纳入自己的明天,他在邀请她参与他接下来人生的每一天。
这是大概是这世上最踏实的承诺。
他的所有,家庭、事业、光环,都建立在拥有周与卿这件事情上。
从此在他的人生里,再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没有人发弹幕,许同舟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一动不动,就像屏幕卡顿了一样。
时间被安静淹没,听不见它的脚步声。
突然屋里有食轻呼一声:“啊,下雪了。”
六角雪花簌簌落下,屋外的风渐渐止了,任由它们垂直落在地上,回归久违一年的大地。
屏幕上慢慢出现了一个字。
好。
随着北京这第一场雪落下的,还有许同舟和周与卿对对方的回应和承诺。
那个“好”字出现过后,底下的弹幕就像被解除封印的魔鬼一般,疯狂往上蹿,完全就是每秒刷屏一次,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也不知道大家在说些什么。
唐悦第二次探头进来催周与卿:“与卿姐,炉子。”
哦,炉子上还煨着鹿肉。
她有些缓不过神,同手同脚地往厨房走。
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撞在了柱子上。
于是那天接下来的食都像是被人投毒了一般,不是这个咸了,那就那个辣了,满脸的苦相。
房静十分好脾气地免了大家的单,然后恶狠狠地把这一笔账记在了周与卿的头上。
周与卿在第四次烫到自己的时候,彻底放弃了下厨这件事,龟缩在厨房角落里,看着炉子上腾腾的烟发愣。
心里就像炉子上沸腾的水一样,噗噗冒着气泡。
有些着急,目光在门口游移。
许同舟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好像有很多的话想对他说,胸腔里被情绪涨满。
许同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雪早就停了,落地即化染湿了地面。
他踩着满地的雪水,脚步有些迫不及待。
“阿卿……”
推开厨房大门的时候就轻叫出声。
随即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扑进来一团带着饭香的软玉。
绵软的唇瓣在他还泛着寒气的下巴上轻触。
他轻笑出声,低头。
被红唇迎上,香甜的舌尖急促促往他唇间凑。
许同舟半托着她的腰,半扶着她的脖子,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心里大感欣慰。
不容易啊,第一次主动献吻。
这般想着,加深了这个吻。
炉子发出尖锐的声音,水烧热了。
惊得周与卿一抖,睁开眼睛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了红,推着许同舟的肩膀,含糊道:“水开了。”
许同舟的好心情实在是遮掩不了,清清嗓子,松了手,见她小鹿一般跳开。
脚下是不受控制地往前跟上,从后面抱住周与卿,鼻息落在她的耳垂上。
“看直播了。”
“嗯。”
“那……什么时候去扯证?”
周与卿脑子里搅成了一片糊,“嗯,明……明天吧。”
许同舟被她逗笑,将脸埋进她颈窝里,闷声大笑。
他鲜少这样笑得夸张,只是内心欣喜难耐,像松了锁的狮子,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窗外路灯渐次亮起。
把染霜的屋檐勾出红线。
院子里很安静,光秃秃的树干伫立着,枯枝向外张扬,远远看去竟像是透着喜色。
北京胡同里有一间四合院,前院喧哗,后院寂静。
廊檐下的暖光氤氲,被升腾的白气吸引。
那涂着红漆的窗棂有些斑驳,光从模糊的窗户里透进去。
有一双人影交叠,絮絮耳语。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我用那遥远的时间,换一次与卿同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