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香港也有车吗?“
两人进了车里,车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将风阻在外面,只能听见呼啸的声音,车里气氛暧昧又黏腻。
周与卿自诩是个土包子,第一次坐左边的副驾驶,上车就觉得别扭,东看看西看看。
“朋友的车,借我用几天,我不常来香港,买车也是浪费钱。“许同舟把安全带系上,顺势低头在周与卿嘴角碰碰。
他现下就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恨不得时时跟她黏在一起才好。
“我一路从北京过来,看着这天一点一点地变阴。”周与卿扒拉在窗户边,贴着窗户看窗外,窗外风势渐大,她转过头去跟许同舟说话,“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台风。”
许同舟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嘴角绷得很紧,他的车速开得慢,一点点往前挪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酒店。
“我看报道说这次台风很大,我们可能要在香港待上几天了。”许同舟说着。
周与卿巴巴着开口:“我还没买回去的票。”
许同舟松了一只手去摸她的头,“没关系,让阿末给你订机票,我们一起回去。”
“你不是要到中秋才回北京?”周与卿把他的行程表背得可熟悉了。
许同舟转弯抄了条小道,“我的戏拍完了,提前杀青,我可以提前回北京。对了,房子看得怎么样?还喜欢吗?”
说起房子,周与卿有些心虚,挠了挠鼻子,“工作室挑好了,但是房子还没看。”
许同舟有些诧异。
“临时被师傅叫过去看了一下何栖迟。”周与卿磨磨蹭蹭说着,抬眼一瞧许同舟突然挑眉,她反应超级快地捏住自己的耳朵,“我错了。”
认错态度之快,让许同舟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堵得他心头上一团火,上不去也下不来,恨不得把那始作俑者揽进怀里好一顿揉搓出出气。
轻哼一声,把车停进停车场,“下车。”
周与卿自知理亏,乖乖巧巧下了车,跟在许同舟屁股后面,轻声轻语地哄他。
许同舟一手拉着周与卿的小行李箱,在前面走了几步,驻足,伸了伸左手,转过头,假气道:“过来拉着。”
周与卿眉眼一眯,小跑上去,一把把自己的手塞进许同舟的大手里,然后笑眯眯得像只小猫似的,靠着他的手臂蹭了蹭。
许同舟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笑笑,手指揪了揪她的鼻尖,“先记着。”
周与卿一听就耷拉了眼皮,可怜兮兮地哼唧。
许同舟不管她撒娇,只扣着她的手,拉着她往酒店里走。
“诶诶诶,我还没有开房。”周与卿瞧着那厮带着她直奔电梯,扯着那厮的胳膊叫道。
许同舟拉着她进电梯,挑着眉,似笑非笑,“你确定要自己睡一间房?晚上台风来了,一卷就能把你卷走。”
周与卿犹犹豫豫,“真能把我卷走?”
许同舟瞧着她那一副十分好骗的模样,心上软绵绵一片,把她揉进怀里,凑上去亲亲她的耳廓,一下一下地蹭着,“你陪我好不好?”
周与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红了脸,只觉得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脑子里一阵兵荒马乱。
磕磕巴巴开了口:“我……我觉得……我觉得,有点快……”
话音刚落,周与卿就听见许同舟胸腔里闷着点点的笑意,带着震动,酥了她的耳根。
笑声渐大,周与卿恼得很,抬头怒瞪他。
却见那人眼底压着极浓的笑意,正低头盈盈看着她。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周与卿轰的只觉得浑身的火几乎要把自己烧成灰,“没……没什么。”然后龟缩在许同舟怀里,老老实实一声不吭。
许同舟的房间是个套房,卧室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厅,厅里堆满了泡面、饼干和矿泉水。
看得周与卿一愣。
许同舟把行李箱放到卧室,然后一边卷了袖子,一边拿烧水壶烧水,“给你泡碗面?”
周与卿凑过去看看,有些忧心,“接下来这几天都要吃这些东西吗?”
“如果台风登陆,我们是不可能踏出酒店半步的。”许同舟熟门熟路地打开袋子,把面饼拿出来放到碗里,“到时候会停水停电,害怕吗?”
周与卿摇摇头,认真地看着许同舟,“不怕,我们在一起呀。”
像是呛了一口芥末,听得许同舟眼底发热。
周与卿在火车上勉强吃了些东西,加上一贯不爱吃泡面,只吃了半碗,便眼巴巴地看着许同舟。
许同舟一点也不嫌弃,端了碗过来两三口就把剩下半碗吃了去。
周与卿托着脸看他,数月前她也绝对想不到,在所有人眼里站在神坛之上、清风朗月的许同舟,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吃饭穿衣谈恋爱,都接地气得很,抛去明星高高在上的外衣,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吃喝拉撒,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走得越近,就越让人喜欢。
乱七八糟的事情收拾完,就已经快十点了。
屋外漆黑一片,香港惯来夜生活丰富,夜里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维多利亚港边更是一片灯海如幕,可因着台风山竹,一切都静了下去,像是进入了熟睡,只有风和雨交织着,在窗外翻滚。
许同舟蹲在床边给周与卿收拾行李,拿了睡衣和内衣裤,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边。
周与卿一进来就瞅见了自己的内衣裤,白色的蕾丝内衣放在最上面,血液一下子往上涌。
躬着腰身过去,一把把衣服捞进怀里揣着,转身冲进洗手间。
热水冲刷着身体,卷起一小簇火苗,隔着皮肉,挠着她的心。
许同舟把厅的灯关了,坐在床头看剧本,看来看去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苦笑一声,半捂着脸,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作甚要这样自虐。
周与卿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穿着一身小黄鸭的卡通睡衣,有些局促地站在浴室门口:“我,洗完了。”
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沐浴露香味一点一点从浴室往外蔓延,许同舟却生生从里面嗅出了一丝少女香,清甜诱人。
床头的灯幽幽然,氤氲着暧昧。
许同舟深吸一口气,把剧本合上,放在床头,起身拿了浴袍,从周与卿身边擦过,往浴室里去,揉揉她的耳垂,“你先上床,头发打湿了,先不要急着睡。”
“嗯。”
周与卿磨磨蹭蹭钻进被子里,左滚滚右滚滚,睁着一双杏眼滴溜溜直转,一骨碌翻到许同舟那边,拿了剧本趴在床头看。
一边看一边咯吱咯吱咬着大拇指。
这个剧本很有意思,也很有看点,饶是周与卿这样不怎么喜欢看书的人,都难得有些入迷。
剧本没有小说那么细致冗杂,一整页下来全是对话,可这对话和场景的设计,起承转合都精彩,第一个小剧情来临的时候,周与卿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许同舟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这样一个场景。
他的小姑娘窝在床头,咬着手指头看着他的剧本,神色生动,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触手可及。
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孤独和冷寂,都被那个小小的身影驱散了。
那一刻,莫名地安宁了下来。
若一生每一个夜晚,就能像这样,让他飘摇动荡的灵魂得以栖息,那可能就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吧。
周与卿看着剧本,乍然落进一个潮湿的怀抱。
转头便迎上一个吻,缠绵又深入。
在香港的第一夜,窗外风雨飘摇、漆黑如墨,小小的酒店卧室里,一豆昏黄的床头灯,灯下一双人影交叠,笼着一室的暖意,温馨又甜蜜。
周与卿半仰着头,手指在剧本上抓出一道褶皱。
放开她的时候,唇边还有一抹水光,许同舟亲亲她的唇瓣、鼻尖,然后从身后抱着她,轻摇两下,“我们说说话。”
“说什么?”周与卿的声音有些微抖。
“随便说什么。”许同舟蹭了蹭她的脑袋。
周与卿想了想,软软地开口:“我给见月找了个好学校,可是我有点担心她跟不上学校的教学进度。”
“嗯,那我们给她找个补习老师好不好?”
“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我还在看有没有好一点的老师。”
“等我回去,一起参考参考。”
“好。”周与卿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剧本放到床头,在许同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我也担心见星在学校里会不会和室友处不好,你说会不会有人嫌弃他穷,然后背地里嘲笑他?”
许同舟靠着床头,紧了紧怀里的人,然后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周与卿的胸口,“他和见月不同,见月还小,可他已经成年了,又是个男孩子,以后都是要学会独当一面的,社会上各种眼光都有,光鲜亮丽也未见得就不会被人议论。他遇到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学会面对和处理,这样他才会真正地成长起来。不过你放心,我看那孩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们的,遇到我愿意为他们操心,以前从来没人为我操心过。”这话说得有些心酸,她微垂的睫毛轻颤,像是扫在许同舟心上。
许同舟照例去亲她的耳廓,“我给你操心,操心我家阿卿吃饱了没,睡好了没,衣服穿得够不够,会不会生病,累不累,和朋友相处得好不好。”
“我这么大人了,哪要你操这么多心。”她努嘴。
“要的,后半辈子,每一天都要的,以前没有的,我慢慢补给你。”他的声音好似掺了毒,在周与卿耳边絮絮,让她心甘情愿沾上这毒。
她侧过脸抬眼去看他,眼波粼粼,有星点的灯光浮沉,“你呢,最近过得好吗?”
“我啊……老样子咯,没媳妇儿在身边照顾,可怜。”这个一贯人前冷漠的男人此刻垂着眼睛,扮着可怜。
“回去给你补补。”周与卿提唇微笑,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
“还有啊,工作强度很大,很累。来约的戏也很多,有几个我都挺喜欢,可我一次只能拍一部,有时候选择起来还是很难的,放弃哪个都让我觉得遗憾。”许同舟眉心微皱,似有疲惫在其中。
周与卿拍拍他的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知足常乐,遗憾会让你对这个世界始终抱有希望和思考,要善待遗憾。”
“知道啦,我的哲学家。”许同舟的声音轻而长,声线低沉柔和,像首催眠曲一般,在周与卿耳边悠悠然荡漾开来。
周与卿困意袭来,蜷缩在许同舟怀里,鼻尖是她想念已久的檀香,被热气和被子烘得浓郁,丝丝点点沾染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怀抱和味道,让她万分安心,一天的疲惫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眼皮有些重,慢慢合了起来。
许同舟拍着她的肩膀,力道绵软,像哄一个孩子一般,哄着她睡熟。
后来很多年里,周与卿一直都记得香港的这个夜晚,他们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单纯地聊聊自己的生活,说说琐碎的事情,那一刻是从未感受过的幸福。
那天夜里,台风山竹移入南海东北部,悄悄地往广东沿海靠近。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却扰不乱那钢筋混凝土世界里一个小小窗口的微光,熏一室的温暖,依偎着,似风雨里交缠的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