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
于洪这日汇报完事务,提醒萧晟钧:“殿下,再不启程的话,路上耽搁一久,碰上下雪天,赶路会更加艰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代表着日子该定了:“那便三日后,启程回京。”
萧晟钧说话是人站在走廊处,凭窗眺望。
一阵秋风吹起,卷着窗外的落叶飞进来。
萧晟钧伸出两指夹住落叶,揉搓两下,看了眼远处迅速缩回去的脑袋,道:“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于洪点头:“殿下放心,一切安排妥当,江太守那边也托话来说,祝殿下此行顺遂,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萧晟钧口中喃喃。
他喜欢这个祝福,他有个隐秘藏在心里,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愿望。
他希望那个愿望也能成。
三天的日子一眨眼便过去,到了萧晟钧离开驹城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萧晟钧还在和齐嫣交流,下一个城镇的风景可能会是什么样。
一抬头,发现小福子表情分外激动的盯着他。
“出了何事?”萧晟钧问道。
小福子话脱口而出:“殿下,驹城的百姓现在站在街道两侧,听说他们准备目送你离开。”
萧晟钧愣住,表情有些不自在:“他们怎么知道咱们今日便走?”
“殿下您可别忘了,驹城守城的兵当中好些都是本地居民,肯定是他们说漏嘴了,不过这样也好。”
小福子满心感慨,“真好,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齐嫣在那一端,看这两人表情有些奇怪,担心出了什么事,于是询问萧晟钧:“是否需要帮忙?”
萧晟钧看着问题,想把小福子说的事和她说一遍
但提笔,又觉得这样有炫耀轻浮之嫌。
于是他落笔改了内容:“是小福子在这里住久了,有些不舍得离开。”
“好吧。”
齐嫣看看纸条,看看小福子的脸色。
小福子的表情那么激动,不像是“依依不舍”的意思。
倒像是驹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很高兴。
能让小福子这么高兴,肯定是萧晟钧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
只是萧晟钧为人谨慎,从不自吹自擂,估计是他不想自夸。
齐嫣自己把逻辑顺好,不再追问萧晟钧,而是将自己亲手做的平安福送过来,上面有“一路平安”四个精美的绣字。
萧晟钧这辈子头一次收到这种东西,他两手捧着,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齐嫣看着他这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摇头轻笑:“你把它贴身放着就行,我头一次做这个,你不要嫌弃。”
“不会的。”萧晟钧轻声说道。
他小心的背过身去,拉开衣襟,将这枚齐嫣亲手绣成的平安符贴身放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放置平安符的位置,好像生出了滚烫的热意。
那热意顺着心口传遍全身,四肢百骸都舒服极了。
“对了!”齐嫣搅动水流,又递过去一张纸,“我们这里出行时,流行放鞭炮,这代表着震慑住一路的牛鬼蛇神,保佑你的安宁。”
齐嫣絮絮叨叨又讲了一堆出行忌讳。
十里不同俗,更何况他们俩之间隔了千年的岁月。
可萧晟钧对这些絮絮叨叨的内容分外享受,这是他以往从未体会过的。
同样感觉新鲜好奇的还有小福子。
小福子挠着头:“以前我出远门的时候,我大哥大嫂也给我搞一堆,我那时候年纪小,觉得那些规矩真烦人。”
等真出了门,一直在异乡漂泊时,却又怀念那些规矩。
萧晟钧深呼吸一口气,把即将要收不住的情绪强行压下去:“时候不早了,走吧。”
他和齐嫣说了一声,立马倒掉铜洗里的水,用结实的布一层又一层的包好铜洗,格外珍重的放在身旁,让小福子亲自拿着。
他所有的行李当中,这件铜洗是最重要的,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百姓们从将军府门口,一直守到城门外。
街道两侧全都是人,各个伸长了脖子等着萧晟钧,手里拿的东西五花八门。
“殿、殿下,”小福子朝萧晟钧求救,“我、我拿不了这些东西啊!”
萧晟钧回头一看,小福子怀里不知是被谁塞了好几袋粮食,一个个鼓鼓囊囊。
可怜小福子哪招架的住这些热情,求爷爷告奶奶,拜托那些百姓们把东西收回去。
那帮百姓们瞅瞅生人勿近的萧晟钧,不光没拿走东西,还变本加厉的往小福子怀里塞。
“这都是给你们的,主要是给殿下的,我们不敢去直接塞给殿下,拜托您了,小哥,一路往北天安会越来越冷,这些衣服拿着,路上别冻着。”
小福子推回去一样东西,有三样东西又塞过来。
他只有两条胳膊,哪推的完。
同行的那帮士兵还没来得及嘲笑小福子,就发现他们也没被放过。
“大爷大奶,我这手上还拿着刀呢,我得保护殿下的安全,可别往我这塞东西。”
“没事没事,不缺你一个兵,不还有其他人的吗?拿着拿着,这都是我们大家伙的心意,这肉干啊路上吃,衣服啊夜里穿,可得照顾好殿下啊!你们大家伙也得照顾好自己!”
其他百姓见状,不甘示弱的把东西往离自己最近的兵上塞。
要说受到热情最多的,还是那几头拉车的驴。
这几头驴,整个驴生都没受过这么众星捧月的待遇。
它们几只被百姓们围得满满当当,一个又一个包裹往车上塞。
有头驴预感到即将要背负的重量,忍不住伸出脑袋冲着高处嘶鸣出声。
于洪仗着离萧晟钧距离最近,狐假虎威的获得了片刻安宁。
他欠嗖嗖的凑近萧晟钧:“殿下,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诗。”
“难得你有做诗的雅兴,说。”萧晟钧道。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于洪格外有底气的诗句在耳边响起。
萧晟钧下意识扯出缰绳。
曾经,他对齐嫣给他看的那些东西,也做出了和这句诗一模一样的评价。
没想到短短数月,他竟然又一次见识到了。
还是在现实中。
“殿下?”于洪不解其意,轻声询问突然停下的萧晟钧。
萧晟钧松开缰绳,操纵着马继续往前走。
队伍的最末,待遇和前方士兵千差万别的刀疤脸等人,看着被堵得死死的前路,表情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