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治疗,专家带来好消息。
通过减瘤手术和化疗,周闲大概率能痊愈。
霍文煜告诉岑汐,这是奇迹,周闲比较幸运,是极少数痊愈者中的一个,怕她不信,带她去见周闲的主治医生,医生拿着一堆检查报告跟她解释,说周闲的胃癌类型对化疗放疗甚至靶向药物效果很好。
乔蕊也打来电话说恭喜,说报告她找人看了,说确实有奇迹。
周闲像从前一样,把岑汐的头发揉乱,笑的得意,“你看,老子命硬。”
岑汐拿着一堆看不懂的报告,耳边听着医生的解释和所有人的祝福,任由周闲弄乱她的头发,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过了好一会,也笑,说真好。
出院之后,周闲催岑汐赶紧回国,说婚礼延期了一年多,再不回去秦时曜该急了。
岑汐问他跟她回去吗,周闲的精神好了不少,笑的风流不羁。
“不回去在这干嘛?老子又不想娶洋妞,这几年可把老子折腾够呛,回去找个比你漂亮的姑娘结婚,美滋滋的过日子。”
岑汐把他扯歪的帽子戴正,说他以前就嚷嚷着带她出国看看,现在难得来了,要不要多待几天,他们可以在异国的街头走走,算是圆了小时候的荒唐梦。
周闲光头后从来不许别人碰他的脑袋,只给了岑汐特权,疼的时候就故意把帽子扯歪,让她过来扶正。
这会儿听到岑汐这话,他盯着窗外萧条的落叶,倒是沉默了一会,想起从前。
“你高二那年,我挣了一笔不小的钱,问你想要什么,你说什么都不要,就想跟我去看场日出,那会儿我忙着挣钱,说看日出太浪费时间,也耽误你学习,说等你高三暑假再去,结果暑假又一堆事,耽搁了,你很失望,但是你很懂事的没再提,这么多年,我一直很遗憾没跟你看场日出。”
其实那时候也有私心。
戚帅野猪那帮人都说,看日出要和喜欢的姑娘看,看日出的时候最适合表白,许愿也能成真。
岑汐是他喜欢的姑娘,但岑汐那时候还没成年,还不适合表白,他想等她成年了再带她去,太阳出来的瞬间跟她表白,许愿能跟她长长久久。
他后悔了,他那时候应该带她去。
如果那时候许愿,是不是老天爷就能听到他的心声,就不会让他经历后来那些,就能让岑汐属于他。
这是无能为力时最荒谬的想法,可是,他真的后悔了。
因为他再也没机会,认真的开口跟岑汐说喜欢。
从窗外收回视线,周闲满含期待的看向岑汐,“回去之前,我们去看场日出吧?我也从来没看过,听说很漂亮。”
说完又想到什么,漆黑的眸子慢慢黯淡下去,扯唇笑了声。
“差点忘了,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看过了。”
戚帅能看到岑汐的朋友圈,他经常拿来看,刷到过岑汐发的日出照片。
照片里虽然只有日出,但应该,是秦时曜陪她看的吧。
“还是早点回去吧,你......”
“你确实欠我一场日出,”岑汐打断他的话,“你欠的,得你自己还。”
....
周闲带着岑汐去看了一场海上日出。
难得一次的机会,怕堵车,怕人多,怕错过,两人去的极早,三点就到了,在海滩找个最佳位置坐下。
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海风,比如医院的饭菜,比如哪个护士的嗓门大,比如应该迟一个小时再来。
聊到最后,话题还是回到正轨。
周闲先问,“当年我不告而别,是不是特别恨我?”
岑汐把脚边的沙子堆成一团。
“那时候我猜的就是你可能遇到什么事了,不想连累我,所以才消失,所以那时候不恨你,找你的那八年也不恨,就是害怕,害怕你出事,在南尧见到你,你说那些话伤我,我也不恨,直到你告诉我,你喜欢霍文菲。”
岑汐想堆出一个城堡,手笨,总堆不成。
“你说你因为霍文菲才远离我,我信了,但是也不算恨你,我欠你太多了,不能恨你,就是很难过。”
“如果,那时候秦时曜没带我去常安分散注意力,我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活下去,因为那时候没活着的动力了,觉得人生没意思了。”
“要说恨你,也不是一点没有。”
岑汐抬头,眸子里有几分湿润的责备,“你明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什么还执意把荣风给我?就算你非要给,后来我跟秦时曜在一起,你知道秦时曜的能力,我想要荣风,他就可以帮我拿到,你想让我余生无忧,我跟了秦时曜,余生自然无忧,你为什么还那么执着?为什么不早点去看病?”
周闲垂眸,见她总堆不成,就挪了一步帮她,三两下堆一处堡垒。
“就因为这个恨我?”
“是,周闲,就算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你也该为自己活着,你不该在这事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我不觉得是浪费,”周闲堆起第二个堡垒,“秦时曜给你的是他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这不是面子问题。”
他把从土里挖出的贝壳递给她。
“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的,我想给你的,必须我亲自给你,这是我的原则。”
是有私心的,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想让她永远记得他。
岑汐接过贝壳,在掌心摩挲着,不说话了。
说什么呢,没意义了,一切都太迟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再说话,这样的安静中,岑汐睡意上涌。
身子歪斜,周闲眼疾手快的扶住,小心翼翼的挪过去,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
他知道,她累坏了。
来了一年多,她每天都陪着他,睡眠极浅,人又太敏感,夜里他痛到蜷缩起身体,明明强忍着躲在被子里,她还是能察觉。
从前就是这样,他咳嗽一声,她就如临大敌,他痛着,她的精神便丝毫未松懈。
她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害怕或者担心,每天坐在旁边跟他讲在医院看到的趣事,或者不厌其烦的跟他讲述那些抗癌成功的奇迹。
对他有求必应,脸上总带着鼓舞和期骥的笑,哪怕他的情况很糟糕,她也总是温和笑着。
医院的人都说她太冷静,其实不是,他们都不懂她,这姑娘就是表面坚强而已,她只是太乖了,太懂事了,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落泪,不想让他在抵抗病魔的时候还担心她。
她肯定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了,
好几次,他都逮到了。
半夜醒来,床边趴着的小姑娘,哭的肩膀颤抖,不敢发出声音,把头埋在被子上,微小的动作,像夜里吃东西的小松鼠。
这次,真的吓坏她了。
一年多,近四百天的陪伴,他知足了,不能再耽搁她了。
晨光熹微,周闲低头盯着岑汐瓷白的面容,近乎贪婪的想把这张脸映入灵魂,细长的眉,浓密卷翘的睫毛,精致的鼻,诱人的唇,他都仔细瞧着。
触碰的渴望几乎冲破心脏。
俯身,轻轻的吻落在她光洁额头,右手在自己脸上搓热了,才敢小心翼翼的触碰她的脸。
周围有人叫了一声,“啊,快看,出来了!”
“岑汐,”周闲轻拍岑汐的脸,“醒醒,太阳出来了。”
岑汐眉睫轻颤,微转了下头,脸在他膝盖上蹭了两下才抬头。
周闲活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朝霞红艳,像岑汐十六岁时脸上的红晕,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像岑汐第一次穿裙子,闪闪发光的耀眼,太阳完全露出来,光芒四射,像在秦时曜身边越来越优秀的岑汐,那么美,让人移不开眼。
太阳升于海面之上,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岑汐。”
“嗯?”
“许个愿吧,听说对着日出许愿很准。”
“真的准吗?”
“准,我说的,比生日愿望还准,你可以许愿你和秦时曜……”
“那我希望周闲下辈子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父母双全,含着金汤匙出生,富到流油。”
“嘿,你这丫头,咒谁呢,不用等下辈子,我的病都好了,已经健康了,换一个。”
“好,那我希望下辈子,周闲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父母双全,能遇到一个叫岑汐的女孩,青梅竹马,喜结连理,岑汐负责赚钱养家,周闲在家喝茶带娃。”
海风很大,吹在两人的脸颊。
周闲猛然转头看向岑汐,对上她含笑带泪的眸子,心脏被滚烫的火苗激了一下,狂喜。
下辈子,她这是,把下辈子许给他了。
岑汐问了一句,“还要换吗?”
周闲眼睛里泛起泪光,“不……不换,这个好,这个愿望好。”
看完日出,周围人陆续离场,岑汐问周闲还有愿望吗,周闲问她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岑汐说是。
周闲说,“能再陪我看一次日落吗?”
岑汐说可以,日落之前,两人在附近街道逛了下,吃了饭,拍了照,算着时间再返回沙滩。
暮色中,岑汐问他日落后,还有愿望吗?
周闲朝她伸出双臂,“能……抱我一下吗?”
岑汐走过去,整个人缩进他怀里,牢牢抱住他的腰腹。
周闲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就这一会儿,让他再放肆一会,等回到南尧,他就把岑汐还给秦时曜。
下巴抵在她肩膀,贪婪又迷恋的感受着她,藏在心口未出的话,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岑汐,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可是这辈子,也只能到这了。
离开前,周闲又提了一个心愿。
“你和秦时曜的婚礼,霍荣华去不了,让我代替他行不行?我想亲手把你交给秦时曜,以哥哥的名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