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天空开始飘落雨点。
周闲伸手去接,雨滴砸在手背,晕开一片湿润,像是那年雨季,青涩粉嫩的小姑娘砸在他肩膀的眼泪。
......
“周闲,我不喜欢下雨。”
“矫情,下雨不挺好吗,凉快。”
“不好,岑止荷把我送到霍家的时候,霍荣华不相信我是他的种,岑止荷就在那跟他吵,等他们吵完,霍荣华就要去做亲子鉴定,从医院出来,他们各回各家,把我忘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该去哪,就淋着雨一直走,后来是个警察在路上看到我,抱我去了派出所,还帮我联系了岑止荷。”
“所以就怕下雨了?”
“反正那次被淋的很惨,后来霍荣华拿到亲子鉴定证明我的身份,允许我去霍家,结果不到两个月,他就把我赶出去了,我没掐他小儿子,但是朱清雪母女都说我掐了,他就信了,那天的雨其实不算大,但是血和雨水一起流到我嘴里了,还有泥,特别难喝,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想起来就浑身难受。”
“恨他们吗?”
“以前不恨,从外公死了就恨了。”
“想报仇吗?”
“不想,不想跟他们再有牵扯,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被打乱,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嗯。”
......
雨点越来越大,周闲嗡嗡直响的脑子被淋的清晰了些,伸手按住发疼的胸腹,敛去幽戾的凉气,他闭着眼睛再睁开,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
抬头看向霍文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道:
“要这么说,岑汐的继母和她继母闺女不就是你妈和你吗?当年是怎么回事?”
霍文菲正要提醒他下雨了,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当年的事,眉心一蹙,兴致缺缺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么久的事,谁还记得。”
霍文菲很不爽他总问岑汐的事,她走过去,伸手去拉周闲的衣袖,“雨越来越大了,先回去吧。”
周闲似有察觉她的动作,在她触碰到衣袖之前往旁边走开两步。
“男女授受不亲,霍总监请自重。”
他有意提醒她,她刚才在秦时曜面前没承认两人的关系。
霍文菲虽然也觉得自己在餐厅的反应过激了些,但她实在很不满周闲对自己的态度。
“周闲,要不是你对岑汐太宽容,我们也不会被秦时曜看见,我还觉得奇怪,你平时不是挺能耐吗,那么多花蝴蝶往你身上扑,你都撇开的得心应手,怎么现在对付一个邻居小妹妹还要请外援?”
听到这,周闲挽起袖子,露出青筋浮现的手臂,走近她,唇在距离她半寸处停止,语气暧昧。
“为什么要请外援?你真的不知道?行,那我告诉你,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今天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出以身相许,我们可以来个地下情试试,你想怎么搞都可以,我任由你处置。”
霍文菲眼睛豁然一亮,雀跃的心思只停顿半秒,就听他万分惋惜道:
“可惜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怕你妈,那还是算了吧,我还不想死呢,以你对你妈的恐惧,万一事情败露,你肯定把我推出去送死,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这样吧,今天谢谢你,以后你别来打扰我了。”
这话明显是趁机倒打一耙,但霍文菲没听出来,她急于解释。
“你知道我妈,我是怕秦时曜把这事告诉霍文煜,霍文煜一直不喜欢我,如果他把这事告诉我妈,我妈一定不会放过你,我是为了你好!”
她伸手去搂周闲的腰,周闲在她碰到的前一刻往后退开两步,从裤兜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根含在嘴里。
“别想糊弄我,以前只是听说你怕你妈,今天我是看出来了,传言不虚,你真的很恐惧你妈。”
雨越下越大,打火机总打不出火苗,周闲索性收了打火机,只咬了烟在嘴里,看一眼霍文菲难看的脸色,就想到了岑汐那张惨白的小脸,垂下的眉眼闪过一抹诡异算计之色,嘴巴更毒。
“霍总监要是离不开奶瓶,就回去好好当你的妈宝女,听你妈的话好好嫁个皇亲贵胄,别再来招惹我这种混不吝的野男人。”
他顿了下,朝她抛去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当然,要是霍总监有本事为自己的感情做主,我那两米的大床,随时恭候霍总监。”
霍文菲到嘴的话哽在喉咙里,被他最后一句刻意的挑逗冲击的脑子浑胀,憋红了脸。
为自己的感情做主,她就必须反抗她的母亲......
周闲见她面上露出沉思后的纠结,敛去眸中的嘲讽,不再搭理她,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刚走两步,又接到戚帅的电话。
“老大,秦时曜一直跟着岑汐,我还要不要跟上去?”
周闲脚步一顿,捏着手机的力道微微收紧。
秦时曜?
.........
岑汐从餐厅出来后,就沿着马路一直走。
走了没多久胃里就犯恶心,蹲在路边把晚上吃的饭全吐了,压不住那股难受劲,酸水都出来了,蹲在原地又干呕很久才有点力气站起来。
唐非阳在后面跟着,岑汐吐得时候,他摸摸身上没纸,就跟路过的一位女士借了包纸巾,等岑汐再站起来继续丢了魂似的往前走,他就继续跟。
不敢打扰她,也不敢离太远,就隔了三步远的距离,只在她过红绿灯的时候从后面拽她一下。
雨点落下来的时候,他咒骂一声,暗叹人家小姑娘都这么狼狈又可怜了,老天爷怎么也来凑热闹。
手里没伞,又见岑汐越走越远,唐非阳朝四周看一眼,忍不住上前劝一句。
“岑汐,这雨看着一时半会不会停,要不你去旁边超市躲躲雨,我去把车开过来,送你回去?”
岑汐像失了神的游魂,根本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唐非阳一筹莫展,就给秦时曜打电话。
“曜哥,你到哪了,雨越下越大了。”
“后面,你过来开车。”
唐非阳立刻转身,果然看见身后两米远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大奔,秦时曜刚下车,正在关车门。
唐非阳转头看一眼岑汐,见她还在老老实实的往前走,就腾腾腾转身跑开。
“曜哥,这姑娘的魂都丢了,要不直接拽车里送回家?”
秦时曜刚从后备箱拿了伞,伞套丢给他,“开车在后面跟着。”
黑沉的夜幕,轰隆隆响起几道雷声,雨越下越大。
岑汐以前很讨厌下雨,因为雨天会让她想起一些很不好的过去,这事她跟周闲说过,但她没告诉他。
后来某一天,她爱上了下雨。
因为只要下雨,他就会去学校接她,他会撑着一把伞,很不耐烦的站在门口,等她跑过来,骂她是猪脑子,总是忘了带伞,一边嫌弃,一边使劲把伞往她的方向挪。
倾盆大雨中的泥泞路,他还会背她。
她喜欢两人一起走在雨中的感觉,挽着他的胳膊,就觉得可以天荒地老,那欢快的雨滴就是时间的见证。
可惜,从今晚开始,他的伞再也不会为她撑开,她再也没有资格站在他伞下,再也没理由去挽住,那只撑起她人生的胳膊。
他们之间,只有还不清的恩情了。
周闲,再也不属于她了。
终于,最后一个关心她的人也离开了。
她果然是拖油瓶,无论曾经的温暖多么真切,到最后,她都是被抛弃的一个。
这世上,再没人爱她了。
再次抛弃她的城市,陌生又熟悉,她突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像是突然失去了记忆的迷途者,眼前的路,不再是宽阔的马路,而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
雨水打湿了眼眶,岑汐终于走不动了,隐忍的情绪彻底崩塌,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放肆的发泄,倾盆大雨砸落在地的声音遮不住她的哭声。
秦时曜走上前,没有打扰她,只是把伞撑在她的头顶,把她蜷缩的身子完全笼罩在雨伞之下。
唐非阳把车停在路边,透过玻璃遥遥望去,盯着秦时曜那完全暴露在大雨中的身子,担忧之余,又禁不住想。
这绝对不是因为霍文煜的关系,这小心翼翼的守护,分明不对劲......
马路斜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大众,戚帅坐在驾驶座,举起手机对准秦时曜和岑汐拍一张,然后发给周闲,配上一句话。
“老大,秦时曜要挖你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