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手还未落下,已经被人抓住。
两名扮作仆人的内侍,将男子双臂反剪。男子一惊,更是恼怒,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然后,被毫不气地按在了地上。
“贱人!”酒气混着怒气,他的脸贴在地上,涨作猪肝般的颜色,仍在扯着嗓子大叫,“你竟敢与外人私通!伙同奸夫杀我!”
曾氏吓得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那里。管事也对这阵仗全然
我则走过去,将羃离撩起,看着他。
“合郎,”我说,“还记得本宫么?”
合郎那满脸戾气的眼睛抬起,看着我,似乎没认出我来。
却是曾氏惊叫了一声:“皇……皇后!”话音未落,她已经扑通一下拜倒。
合郎这下似乎听清了,愣了愣,睁大眼睛看我。未几,他似突然酒醒了一般,面色大变,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不理会他,只看向曾氏。
“随本宫来。”说罢,我不多言,朝外头走去。
我将曾氏带回了国公府里。
见我回来,白氏等人又惊又喜,阿誉、阿谌和阿珞几个也欢喜地跑出来。
不过当白氏她们见到了后面马车上下来的曾氏,她们都愣了愣,神色各异。
我摸了摸阿珞的头,微笑道:“兰音儿给你们带了许多宫中的点心来,都是你们爱吃的,跟着她去吧。”
阿珞高兴地答应了。
阿誉和阿谌则期期艾艾地朝门前张望,问我:“上皇不来么?”
“上皇事务繁忙,今日不来。”我说。
二人只得乖乖应下,跟着兰音儿吃点心去了。
曾氏与白氏三人见过礼,低着头,神色不定。
我对白氏道:“让人找一间院子,打扫打扫,曾夫人今日在这里住下。”
白氏应下。杨氏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被孟氏扯了扯袖子。
“请皇后和曽夫人到堂上坐下。”孟氏道。
我颔首。
堂上,成婚那日挂的彩还在,喜气仍存。
众人分宾主坐下,我对曾氏道:“本宫记得,那日见卿,就是在此处。”
曾氏低头答道:“禀皇后,正是。”
“卿将袖子捞起来。”我说,“让本宫看一看。”
曾氏愣了愣,忙道:“妾贱躯丑陋,不敢让皇后入目。”
白氏在一旁劝道:“皇后关照夫人,夫人切莫推辞才是。”
我说:“事已至此,卿莫非连让本宫知道也不愿意?”
曾氏眼圈已然发红,沉默片刻,终是颤抖着手,拉开了袖子。
便是早有预料,那双臂上的瘀伤也还是让我吃惊不已。白氏等人也看到了,亦睁大眼睛,以袖捂口。
一块一块,新旧相叠,青紫相错。还有那已经愈合的疤痕,泛着新皮的粉色,一道一道,像是鞭子抽的,受伤的时候当是不轻。
手上如此,身上不必看也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曾氏突然从席上起身,一下跪在了我面前。
“皇后……皇后……”她的眼泪不住流淌,哭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全。
——
曾氏在四姨母家中的境遇,与兰音儿打听到的大差不差。
她祖父经商,攒下不少家资,传到父亲时,便想着要让女儿嫁一个官宦人家。恰好合郎年纪到了,偏偏家道中落,难寻那门当户对的良配。两边各有所求,经媒人说亲,成了婚。
曾氏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却是从小读书的。她嫁给合郎之后,一心想着让合郎重振家业,见合郎总喜欢出去喝酒作乐,就出言相劝。不料,合郎是个暴躁脾气,不但不听劝,还怪曾氏竟敢看不起他,成婚的第一个月就把曾氏打了。后来的日子里,打骂就是家常便饭。合郎嗜酒好赌,每日与一群酒肉朋友斗鸡,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必是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就要摔东西,若曾氏在跟前,就定要打人。
“他骂妾家中不过是卖货的……都是下贱出身……”曾氏哽咽着,道,“当初嫁给他,是贪图他家富贵……想要攀高枝……妾嫁给他之后,不出一年,妾的父亲就去世了……他便骂妾晦气……是妾累得他总是输钱……这两年,妾陪嫁的嫁妆全被被他拿去赌了……今日皇后看到的画,已是父亲留给妾唯一的东西……数月前,合郎也说要拿去卖了,妾死活不从,又是一顿打……幸好那时,上皇将婚事昭告天下,他觉得前途有望,这才将那画放过……”
说罢,她又哭起来,向我重重磕头:“妾说的全是实话……若有一字欺瞒皇后,妾碎尸万段!”
我将她搀住,道:“卿受了这许多委屈,可曾告知母家?”
“告知了……”曾氏擦着眼泪,道,“妾母家之中,只有一位兄长……妾向他诉苦,他却劝妾忍着些……说嫁给李家,是妾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李家如今算得外戚,荣华富贵都是眼前的……指不定还能带挈自家得个官做,说两句打两下又能如何……皇后明鉴……妾虽懦弱,却也是怕死的……妾早想离开,可兄长不愿收留,妾已经无容身之所……”
说罢,她又磕头:“皇后,今日妾在皇后面前说了这些,合郎和舅姑是定然饶不得妾的……求皇后万要救妾一名,莫让妾再回夫家去……”
心中叹口气。
我宽慰道:“此事,本宫会处置。你且住在这里,放心,无人敢动你。太医过不久就会来为卿医治,你好好养伤便是。”
说罢,我让杨氏和孟氏带她去歇息。
二人忙起身,劝着啼哭不止的曾氏,带她往后头去。
望着她们的背影,我只觉心中颇是不好受。
我仍记得,从前我母亲颇是喜欢合郎,四姨母带着他到我家,母亲总是要夸他聪明懂事,性情乖巧,要我好好学一学。却不知,他如今竟是变成了这样。
“皇后,”等她们走远了,白氏这才道,“有句话,妾说了,皇后莫怪。”
“二娘有话便说吧。”
“妾知皇后心善,可曾夫人毕竟是四夫人的儿媳,我等也毕竟是外人。曾夫人住到国公府来,可是要先与四夫人说一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