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没有泔水车或粪车掩护,无法大摇大摆地走吊桥,只能下水。
她躲在西大营尽处的一座营帐后,从怀里拿出宇青特地送到新宅院的药,倒了一粒便服了下去。
片刻之后,小腹处就暖洋洋的,似被温泉水浸着,十分的舒服。
尹莫幽顾不得惊叹宇青炼制药丸的奇特药效,瞅准了前后三座望台的岗哨视线皆不在水壕里的时机,从营帐后奔出,便顺着水壕边缘滑了下去!
一落进去,她顿时就想爆粗口。
靠!
这水实在冰寒!
只是深秋,这水也太冷了!
都是她轻敌,不然穿一身防水服,也就回丞相府转一圈的事儿!
心里骂着,动作一丝不敢怠慢,游过水壕,爬上土坡。
她却没有预料中的冷,手脚五脏竟都暖融融的,待巡逻哨走过去,她才谨慎地从吊桥下探出头去,就地一滚,滚到了一处营帐后,成功潜入了东大营!
刚摸到一营,尹莫幽便看见有两拨巡逻队对面而来,她连忙躲到营帐后头,听那两队巡逻哨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道人声传了过来。
“唉,廖统领,这都下半夜了,您还不歇着?”
“再巡一趟就歇。”廖智远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冷淡,并不是那日在孝亲王府门口瞧着的那般慵懒妖孽,而是声线纯澈,威严肃然。
这声音听得尹莫幽的心倏然就一片冰寒,明明暖暖的小腹,霎时好像也冰冷得隐隐作痛。
这才是她上一世认识的廖智远!
“天都快亮了。”
“无妨,我先走,你们也要加强营防。”廖智远没多耽搁,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周围的人目送他远去后才道:“有啥营防可加强的?”
“就是大白天五城巡防司的那帮孙子来骂营,个个都躲着不出,夜里倒是守得严,有啥好守的?”
“咱们这四个大营里的统领,除了他,哪个不是在帐中睡大觉?”
“都尉都不用巡营,何况他还是统领,真不知道他安逸地做他的孝亲王多好,这身份拿哪里都无人能比,用得着如此费力气!”一个兵咕哝道。
“你这话是说统领吃饱了撑的?”另一个兵气不过了,“你知道这人没有一点皇室贵族的架子吗?他不需要巡视值夜,却夜夜都尽力守着?”
“行了!”那小队长喝斥了一声,“都闭嘴!吵啥吵?巡营!”
两个兵只好闭了嘴,跟着继续巡营了。
尹莫幽从营帐后出来,直奔统领大帐!
大帐周围的夜防确实是她这一路潜入进来所看见的最严密的。
廖智远营帐的帐门是交叉横向排列的,每座营帐前有人值夜,每隔十座营帐便有一队巡逻哨呈纵横交错状巡逻,远处还有望台。
廖智远竟然在营防上的布置上都使用了兵法,如此严密的夜防,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是夸张,至少活人是进不去的。
尹莫幽心神凛然,她在一侧的阴影里,快速地换了准备好的衣袍,而后大摇大摆地往统领大帐走,当然,她有意无意专挑月光和营火照不到的阴暗处,看见巡逻哨就从营帐间插过去,那些巡逻哨远远的看见有人,刚要喊,一见那袍服上的蛟龙,那喊声就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东大营里夜里巡营的统领,只有哪一个夜里不睡觉?
廖智远!
所以,即便是营地里四个统领大家都十分面熟,却依然没有人能熟悉到如此夜色阴影里,依然能凭着一角衣袍就看出来的。
尤其是尹莫幽从营帐间穿过去,巡逻的士兵还没看清是谁,她就走远了。
只看到那身在夜色里依然炫目的统领官府!
当然,她这个大统领的袍服与那四个统领的袍服在颜色上是有区别的,她的是紫色,他们的是红色,可是夜色里,除了那镶着金丝的蛟龙图案张牙舞爪,那颜色哪里能辨认得清楚。
她背负双手,走得大模大样,威严逼人,直朝着守卫森严的统领大帐!
统领大帐外守卫森严,四面八方都有亲兵值守。
尹莫幽大步流星,直奔大帐!
统领大帐外三丈,亲兵执雪亮长枪,值守八方,见人行来,遥遥地手中长枪一指,枪尖森寒!
“何人!”
尹莫幽毫不畏惧那些戒备,脚步毫不迟疑,只往前走,火油罐子已然在手。
月落云层,营火明亮,她的脸看不真切,那一身军袍却先落入人眼。
是极其熟悉的袍服:“原来是统领大人。”亲兵们一愣,收了长枪,“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统领刚刚小憩片刻,又去巡视营地了。”
亲兵们看不清来者是哪个大营的统领,那人却在一侧高高燃着的营火旁停下,一人多高的火盆架子遮了她的半张脸,远远瞧着,火苗扭曲了空气,瞧不真切。
不说不前,气氛诡异。
亲兵们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长枪一举,又指向了尹莫幽!
“你是——”
后边的话尚未说出,只见那穿着统领袍服的人将手中一物往火盆架子一砸!
“喀”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人抬手一抛,那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凌空掷来,亲兵们仰着脖子,眼睁睁看着那东西呼啸着砸在统领大帐顶上,啪的碎开,顺着帐顶滑溜溜地落了下来。
亲兵们回头一瞅,身后不远掉下来的东西好像是是几片碎瓦罐,夜风一吹,一股子臭气顿时散开,那臭气闻着极像是油!
火油?
砸在统领大帐上!
敌人偷袭!
亲兵们大惊,但为时已晚,就在他们低头看碎火陶瓷片子的瞬间,一只火折子抛过他们的头顶,夜风一吹,火星四溅,宛如天火扫落人间,忽然燃成了燎原之势!
大火卷曲着吞噬了帐顶,霎那间火光冲天,映红天际。
远处凌空飞掠来一人,来势如狂风,杀气猛如虎:“谁敢偷袭本统领大帐!”
那人身形优美,瞧得尹莫幽瞳孔微缩,看到他的那一瞬,尹莫幽就觉得满心都是愤恨痛苦还有隐约的畏惧和庆幸——幸好,他出去巡视营地了,不然,以他那高深的内力,这统领大帐的火估计很难点燃。
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兢兢业业巡营的孝亲王廖统领廖智远!
廖智远巡视完营地,正在走回自己大帐的路上,眼看着一不明物砸到帐顶,当即就运功飞奔,可他也就跑了两三米远,帐子就烧起来了。
他惊怒交集,惊的是此处乃是三辅水军的东大营,前被北、西、南三大营呈半月形包围,后依浩瀚的云梦泽,水边是严密的水路封锁。
论军营地势,东大营最难进人,为何还会有敌袭?
怒的是他堂堂统领大帐竟被人潜进来一把火烧了,夜防的人今夜都在干啥?
他这巡视营地的又算啥!
简直奇耻大辱!
廖智远怒喝,亲兵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管有多不可思议,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就站在面前,亲兵们快速地提枪将她围了起来。
廖智远已经飞身近了大帐前,那冲天的火光,让他十分清楚地看清袭击大帐的居然只有一个人,那孤零零的背影被他那一群气势汹汹的亲兵围着,实在是太有讽刺意味了,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一个人潜进水师大营来?
一个人敢烧他的统领大帐?
这不要命的小子他娘的是谁!
从来自诩极有涵养的廖智远,已经开始骂娘。
“有种!让本统领瞧瞧你是谁,敢烧我水军大营!”廖智远飞身直接朝尹莫幽扑去,那掌风带着凌厉的内力,就朝她拍了过去。
尹莫幽便十分听话地往前走了一步,恰恰避开他的掌风攻击的方位,走到了月光下!怒喝一声:“我!”
随着这一声,尹莫幽身后的地面轰然隆起,被廖智远给拍得稀松膨胀。
尹莫幽的眉眼如蕴冰霜,冲天的火光也烧不化那愤怒,那眉眼甚是平常,但对于廖智远与水军这二十万的人马来说,却是人人都铭记在心的一张脸。
耳听得哐当几声,不知哪个亲兵手中的枪掉地上了,瞧得廖智远的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啊?
咿?
呀?
啊!
大帐烧得噼里啪啦,亲兵们惊声此起彼伏,好似一台情态表情大戏:“大大大——大统领?!”
……
前边又来了两支巡逻队,燕青正要躲,忽听得惊呼:“走水了——“
只见哗啦啦一阵惊慌不已的动静,帐内休息的士兵都衣衫不整地窜出来,一时间只见营帐外四面都是人,向着东方指指点点。
燕青低着头跟在巡逻的人后头跑,没跑几步,就瞧见东大营火光冲天,营区里顿时更乱;还没有喘口气,又听人惊呼,北大营那地儿竟然也着了火。
统领大帐外,尹莫幽提枪而立,望着东、北两座大营,眼里也窜着愤怒的小火苗儿。
那两座大营离得比较远,火才烧起一会儿,夜风就送来了浓郁的火油味,青少羽面沉如水,盯着那两座大营暗暗猜测是何人敢来夜袭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