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大自然趁坡下人,把这案子干脆地交给他们自己人审理,免得惹到这些刺头。
可众人在这现场等着,小李将军便是个女人梳头戴花穿罗裙,这时间也该赶到现场了,真真是难解,如此磨蹭怎么当上了将军的。
他这话刚落地,便听见一声马嘶,抬头瞧时,便见尹莫幽已到了那牌坊不远处。
百姓回望,认出尹莫幽的人纷纷低唤:“小李将军!”
一听说战马上的少年便是那断案如神、破劲弩阵,打得乌旸国鬼子溃败而逃的小李将军,围观的百姓们立马呼啦一声让出条路来。
尹莫幽从容下马,将战马顺手交给一个衙差牵着,快步已进了圈内。
“这位想必是方大人,我的人呢?”尹莫幽作为李铁蛋应该不认识方正大,可如此环境,她必须先问方正大此事,方能安心,她的人有作案嫌疑,被官府看管起来待查无妨,但可别动私刑逼供。
“正是方某,将军的人都暂时看管在栈里。”方正大陪着笑脸,心道这少年倒是眼毒,一眼就瞅着他发问,他也坦然,毕竟不曾为难他的手下,只派人将青州兵昨夜入住的栈围住,又着人通知小李将军来现场,如今人可算是到了。
方正大边说边留意尹莫幽的神色,见她面上没有愤怒不快。
尹莫幽只是淡淡第嗯了一声,随即就抬头看向那具仍然在牌坊底下吊着、随风晃荡的女尸。
“这尸体何时被人发现?”尹莫幽问。
“卯时末。”方正大回道,他觉得有必要把问题说清楚,早些破案,谁都清闲,何况他也很想瞧瞧,这人是不是如传说的那般断案如神,能看着尸体就把凶手给推测出来。
“是何人发现?”
“桂花园打杂的学徒。”
“昨夜值夜的更夫巡夜即可派人讯问,收集与案情有关的细节。”尹莫幽按着惯例问。
“已经着人问了。”方正大听得她的问话,心里隐隐觉得失望,这不是与他问案的程序一般模样吗?
尹莫幽问一句,方正大回一句,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啧啧称奇。
方大人平日里坐堂那是好大的官威,怎么今儿在小李将军面前殷勤成这样?
尹莫幽缓步走到牌坊的正下面,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桂花巷子里都铺着一色天青色石砖,一夜的夏雨把青石上可能留下的痕迹尽数冲刷殆尽,干净得如同洗衣石。
只好又仰头看向挂着的红衣女尸——那白石头砌成的牌坊高近三丈,尸体近看来离地面约莫一人高,脚上穿着绣着鸳鸯的红绸鞋,绣鞋崭新,鞋面无一丝泥渍,雪白的鞋底莫说泥水,连湿痕都不曾有一滴。
初步判断了现场后,尹莫幽随口吩咐衙差搬两把长梯过来,她却没从牌坊底下离开。
此刻,她站着的地方,正对着女尸裙下,一仰头便将女尸的裙下风光尽览眼底。
但觉得血腥浓郁,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刺鼻。
那女尸的长裙底下穿着条大红绸裤,裤脚却诡异地被两根红绳扎着,人站在底下,瞧不见裤腿里头是何风光,只能瞧出那两条被红绳扎着的裤脚很不正常,她瞅了片刻,发现那腿脚捆扎的位置——诡异的——细!
“长梯搬来了没?”尹莫幽仰头绕着女主转了一圈,微微拧了眉头,冷声问。
“来了,来了,都让让——”两个衙差各自扛着把长梯跑了进来,其中一人把长梯往牌坊楼上一搭,柏然过来扶着梯子,尹莫幽敏捷地爬了上去。
她没急着看女尸,而是细细地察看了吊起尸体的那条白绫,白绫打着死结,她的视线落在绳结处停了下,双手绕着虚空比划了两下,就又开始看。
但见那绳结尽处有泥水的细微污渍,且左侧白绫上有约莫一尺长的边缘磨出了毛边儿,仰头再看,见那牌坊门楼处的石料缝隙里有条刮下来的碎白布。
尹莫幽将那条碎布捏出来收进一条帕子里朝袖内掖好,随后对牌坊下的衙差道:“拿一条草席铺好,再把那个长梯搭过来,上来个人搭把手,帮我把尸体放下去。”
一听这吓人的吩咐,衙差们都犹豫了。
草席好备,很快就铺好了,长梯也好备,很快也搭好了,可那搭梯子的差役恨不得遁地而逃,那可是女尸!
是诡异吊死的女尸!
谁敢上去碰这厉鬼模样的东西?沾上晦气,岂不是要倒大霉头!
不愿是不愿,搁在往日出了如此白事,自然都是差役们做的,今儿犹豫,主要是这女尸太诡异,让人瞧着心底发毛,瘆的慌。
方正大不想惹尹莫幽,他严厉地盯了捕头一眼,那捕头一哆嗦,马上转头,环视一圈,最后盯在了一个衙差身上,那衙差是新来的,抬头瞧那女尸,吓得小腿肚直发抖,却不敢有违,只好自认倒霉地顺着长梯抖抖地爬上了另一侧。
“你抱住女尸,我解她脖子上的绳结。”尹莫幽说道。
“抱——抱——抱她?”那捕快还没娶妻,活着的女子的身子都没抱过,竟要先抱女尸?
但方大人正盯着他,捕头也在盯着他,他冷汗涔涔,鼓了许久的勇气,才哆哆嗦嗦地抱住了女尸。
但他的胳膊刚刚抱上女尸的大腿,只觉得血腥瘆凉,空荡荡的感觉让那他像是见了鬼般嘶惊呜咽一声,撒手后浑身发软,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便头朝下跌下了长梯!
巷子口围观的百姓啊地发出一声惊呼,都不由身体吓得后仰,那牌坊约莫三丈高,这捕快要是如此跌下来,那脑袋还不得跟摔瓜似的砰一声就红白一地?
说时迟那时快,在百姓们惊呼之时,巷子口一声战马长嘶,众人回头之时,见道人影自头顶飞掠而过,白袍映着晨阳,耀眼异常,那衣袂翻飞声刮得人纷纷抬袖捂住头脸,待那劲风停歇,堕地惨呼之音没有响起。
大伙儿放下袖子,见一人拎着那衙差的衣领,晨风里傲立,刹那间如见谪仙飞降。
廖幕城放开衙差,自己轻身一纵便跃上了长梯。
叫好声轰然如雷,廖幕城在高处俯视,目光落在为尹莫幽身上。
尹莫幽听得声音就知道事有转机,垂眸看了眼那捕快,见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抬头,与廖幕城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没有言语,雨后的晨阳却突然就温暖了几分。
寂静中,又有马蹄声飞奔过来,尹莫幽抬眼便看见七皇子廖清远和林雨儿都高坐马上,两人遥遥望向她,一个唇角带着狂放不羁的笑,一个满眼好奇兴奋,额——这俩人是来看热闹的!
尹莫幽不知为何,觉得这两个人让她十分不爽,昨夜他们进了她包场的戏园子,今早就死了戏子,真真是丧门星。
“解吧。”这时,廖幕城的声音传来,尹莫幽看向他时,他已抱住了女尸的腿,只是眉头紧锁着,低声道,“这女尸十分不对劲,最好快点放下去。”
尹莫幽早看出尸体不对劲儿了,但毕竟死结被尸体拖压太久,十分不好解,她费了些时辰才弄开。
白绫解开的一瞬间,那女尸往下一沉,廖幕城拎着尸体就跃下了长梯,待尹莫幽下来时,他已将女尸放到了牌坊下铺好的草席上。
“此乃证物,要入档案的,拿好!”尹莫幽将白绫一收,塞给一个衙差,而后便接过柏然递过来的工具箱,打开,从里面捧出件白色的外袍穿上。
外袍刚套上胳膊,廖幕城和柏然便同时伸过手来——她这个验尸的外袍开口在背后,衣带在后身垂着,两人都想为她系衣带。
柏然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实在想不到主子在大庭广众之中,会做这样的动作,很想缩回手,让主子献殷勤。
“不劳大将军,这等小事让末将的亲兵来做便可。”尹莫幽果断把身子一转,面朝廖幕城背对柏然,让柏然为她系衣带。
此举当然不是为了让廖幕城难堪,而是面对府衙的人和围观的百姓,柏然是她的亲卫,服侍她理所当然,而廖幕城身为国公府世子、镇北大将军,论爵位官品,不该是那个服侍她的人。
廖幕城洒脱地后退半步,抬眼看女尸去了。
这动作只是短暂的瞬间,并无什么人留意,只有方正大站得近,看得清楚,心道,这李铁蛋果真不同凡响,廖幕城是何等骄傲之人,都能如此自然地伸手帮他绑衣带——绑衣带!
难道传闻中这两个人之间有——私情的事儿,是真的?
方正大顿时双目炯炯,在两人之间打转,廖幕城感觉敏锐,侧头接了他的视线,刷地就给瞪回去,吓得方正大慌忙闪避开视线。
尹莫幽的衣袍穿好后,又戴上特制的口罩和手套,柏然瞧着这两样小东西十分十分的肉痛,这捂着嘴巴的东西与手套,可是用最罕见的天山冰蚕丝编织成的。
而廖幕城眼中却多了丝笑意,他得知尹莫幽跟着宇青学医术、毒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在学习过程中不沾染到脏东西时,不被沾染到,他特意专门请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名家徐夫人帮他打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