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皇后再也没有应声,而是淡然道:
“若非如此,我还无法知道,你生活在我身边多年,都是作伪,都是受着百般委屈刻意地逢迎我,既然彼此都觉得辛苦,如此相忘,倒也免了悲伤。”
皇后说完,再也不想看田氏一眼,只把那药丸遥遥地丢到床上田氏的手边,转身离去。
“姨母——”田氏无比懊悔地喊了一声,暗自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看皇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那黑铁的房门在她身后戛然关上。
她愣了瞬间,抬手捏起那丸药,放到鼻尖下嗅嗅,馥郁的清香让她心旷神怡,当即拿出锦帕包了,四下里看看,找了隐秘的地方,把药丸藏了,这才重新回床上躺了。
没有死亡的阴影在头顶徘徊,田氏的心神定了下来。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尹倩儿,恨恨地盯着皇后离开的背影,险些把牙齿咬得麻木。
她不知道皇后入内与娘亲说了什么,可下午的经历,让她想着想起来就恨得浑身发抖。
原来尹倩儿听了尹莫幽的提醒,收拾一下,就入宫去见皇后。
开始宫女说皇后在午睡,让她稍等片刻;她等了两个时辰,宫女又说皇后头痛,不见她了!
不见就不见,为何还要让她满怀希望地等了这么久?
因为事关娘亲的性命,尹倩儿哪里会离开,她选择最绝望的招数,跪在凤坤宫的门外哭。
眼看着都快要宫禁了,她哭得嗓子都哑了,跪的膝盖都肿了,皇后宫内没有一个宫女给她端杯水,更不要说让她吃饭了。
闻着御膳房内成队的太监端过来的膳食,那香气让尹倩儿发晕。
她终于绝望了,起身离开。
刚转过凤坤宫的宫墙,迎面遇上一个老嬷嬷,慈眉善目的,拉着她的手只说丽妃娘娘请她过去去吃饭。
尹倩儿听得丽妃二字,想起那曾经在自己的蛊惑下与尹莫幽退婚的宁王。
她有些忐忑,不明白丽妃在她如此失意之时喊她过去做什么,却也不敢不去。
丽妃娘娘的院子不远,顺着宫道走,又拐了个弯儿就是,丽妃娘娘竟然站在宫门口迎接,尹倩儿看到丽妃娘娘,慌忙下拜,丽妃只伸手一把拉住她,心疼地说道:“这都饭点了,来我这里吃口饭再回。”
“多谢娘娘盛情,倩儿没齿不忘,一会儿就宫禁了,倩儿不敢再留,改日专门再来拜见娘娘。”
丽妃娘娘道:“再忙也不差吃顿饭这一会子功夫,宫禁后,我拿牌子派人送你离开,往日你与宁儿也是常说话的,今儿他刚好也在,来吧,一起吃个饭。”
尹倩儿想着田氏这次估计是在劫难逃了,她还要活下去,多个人多条路,看丽妃如此热情,就随着她进了院子。
入了殿内,宁王过来与她见礼,尹倩儿生怕自己如今变胖的模样会被宁王厌弃,哪里想得到,宁王瞧见她,似乎不曾发现,只是看了一眼,就十分认真地问她:“倩儿,许久不见,瞧你这模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尹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得这一句关切的话,那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了,泪水哗哗哗地朝下流,哽咽不能言。
于是母子俩都开始殷勤地安慰她,尹倩儿哭了一会儿,隐去田氏的事,只说有事要找皇后,被她拒绝了。
丽妃与儿子对视一眼,一副了然之态,之后就开始劝导她,热情地请她一起用膳。
尹倩儿不知道从来都高昂着脖子的丽妃娘娘,打起交道来竟然如此地温柔可亲,于是三个人边吃边聊,一顿饭下来,母子俩旁敲侧击地从尹倩儿的口中,倒是探听到一些有关皇后的隐秘。
尹倩儿也留了个心眼,说的都是不咸不淡的事儿,别说皇后今儿不见她,就是永远不见她,那也是她背后的靠山,若是自己说话不把握度,真把皇后给卖了,别人会笑话她。
饭后已经到了宫禁,宁王说自己刚好也要出宫,可以送她回府。
于是宁王与她乘坐一辆马车出宫,要送她回丞相府,尹倩儿说要去京兆尹府衙看看田氏,宁王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就让马车赶过去。
可是远远瞧着,京兆尹府衙前边的三条街都清了人,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
当他们坐的马车过去时,却有武功奇高的黑衣人飘来,告诉他们此路禁行。
于是宁王带着她直接就回避到了附近的巷子里。
此刻,尹倩儿带着满腔的恨意死死地盯着皇后乘坐的肩舆,哪里会想到下午在她去皇后宫里之前,皇后就已经知道了田氏犯的事儿,让她等了两个时辰,是皇后从侧门出去拜见皇上,试图为田氏求情,被皇上骂了个狗血喷头,令她回宫闭门思过,她后想着无法给尹倩儿说,索性任凭她跪着,只是不理睬。
其实,她跪了多久,皇后就难受了多久。
一直不出声的宁王忽然说道:“好像是皇后。”
尹倩儿头一低,掩饰了脸上的满腔恨意,默默地垂泪道:“就是她。”
宁王拿出一个锦帕,小心地帮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说道:“你今夜若不去,明儿过了堂,一切就尘埃落定,还是早些去见,有什么话也提前说说。”
尹倩儿想了是这个道理,就下了马车,由他陪着去看望田氏。
宁王带人来了,差役自然不敢阻止,领着尹倩儿就去见田氏。
母女俩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宁王体贴地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田氏见宁王陪着尹倩儿过来,顿时警惕起来,目前能威胁皇后位置的就只有丽妃,她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听尹倩儿说了在皇后那里受的委屈,想到皇后说过的话,田氏倒是理解皇后的行为。
加上田氏确实得了皇后的恩典,又担心宁王的武功能够听得到二人的谈话,有关假死药之类关乎她性命的隐秘的话自然不能说,只是哭着与尹倩儿交代些不紧不慢的话,只告诉她莫要为自己担心,某要轻举妄动,一再警告尹倩儿,千万不可恨尹莫幽,更不要再与尹莫幽作对,好好地在尹府活着。
尹倩儿听得这类似遗言一般的嘱托,哭得更是泣不成声,哽咽不能言。
宁王送尹倩儿回去,连夜给丽妃传过去的有关田氏的话只两句——哭得哀而不伤,好像不畏死亡。
第二日早上,老太太躺着没起身,尹莫幽过去问安,翠竹传话,说老太太让她到京兆尹府衙代她看望田氏。
尹莫幽恭敬应下,又去父亲的院子问安,尹丞相已经上朝了,她想着田氏的通奸罪名,心知父亲对她是绝对呵护有加的,无论田氏有没有通奸的事实,父亲的颜面都要丢尽,当即稍微吃了点东西,带着馨菊紫芍出府,去看望田氏。
田氏见到尹莫幽,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顿时怒气冲天地让她滚开。
尹莫幽也不生气,只是认真地看看她的气色,发现她精神好得竟然连黑眼圈都没有,显然她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并无多大精神负担。
这有些奇怪,田氏面对死亡,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难道皇后有法子救她?
可她此次犯的案子实在太大,皇后若要救她,那代价简直是无法想象!
压下心底疑惑,就说道:“祖母因为你的事,在寿宴上强自忍耐别人的嘲笑,回屋里就头痛,中午寿宴只吃了两筷头食物,晚上粒米未沾,而后就一夜未眠,今早不曾起身,想来十分伤心,我去请安,她让我来看看你,你有什么话,有什么需要,我可以把话带给她听。”
田氏听得这话,一脸愤怒道:“她若真心疼我,当时不见我就该知道我出了事,却不管不问地装傻,任凭我在众人面前受到羞辱,被官差带走,试想,若有她的庇护,老爷怎么可能狠心送我到这地方?”
尹莫幽愣怔无语,老太太对田氏的呵护有目共睹,为何她到如此地步,不去反醒却总是是怪罪别人,连老太太这样待她的人都会怨恨,这模样又怪了——若是皇后不能救她,她昨夜断然不会睡得好;若是皇后救了她,自然还要在老太太手下生活,为何说如此伤害老人家的话,这是要永远都不再回尹府的意思。
这真是令人费解。
尹莫幽思量再三,对她说道:“你既然是如此无情之人,老太太看来白惦记你了!你我相识一场,我有句忠告希望你能听听。”
“滚开,我才不要听,若不是你诡计多端,我如何会落得如此凄惨?”田氏气得抓狂,口不择言。
尹莫幽冷笑:“姨娘,我都不明白了,你如此的心胸肚量,为何一直还要肖想我娘的位置?难道你害人,我就只能束手待毙,被你害得惨死才对吗?
你一贯行事冲动,缜密不足,心思都用在怨恨埋怨别人身上了,若能仔细思谋,坦然地以死抵命,了解此生冤孽,图得来世安好;若是偏听偏信,不动脑子,估计死无葬身之地,堕入地狱,难入轮回,你切要记下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