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营帐内,白羽风捏着那四张亲兵的请调文书,一时间神色颇为难解。
他看看李铁书的那份,�0�2不愿做总督帐下有品阶的幕僚参军,却要去做李铁蛋军侯身边亲兵!
再看立下大功的传令官柏然,�0�2不做陌长领兵,也要去给这个十四岁的军侯做亲兵长!
再看那个李大壮,他对这个壮实憨厚的男子有印象,父亲说与反贼牛家村一战,他杀敌甚是英武,如此粗线条没心机的人,也情愿不做那用命搏来的伍长这样的领兵机会,去做李铁蛋的亲兵!
最后一个,竟然是个跛脚的伙头兵!
他真觉得看不透这个李铁蛋了,那么小小年纪,怎么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行事怎么如此难解?
白总督早看出他心底的不服气,瞧他一直翻来覆去地瞧那几份文书,就说道:
“这个李铁蛋确实不同凡响,为父一生挑剔,自以为颇能识人,却看不透这个少年;
偏偏她总是给我十分熟悉的感觉,比如今晨留饭,她吃得自在,为父也不曾觉得她碍眼;
反而有种——有种什么感觉呢?好像就是——她与我们一起吃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真真怪异。”
白羽风点头:“此子不像是乡野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是个有能耐的,你要好好笼络住,做将军要有容人之量,不要怕属下的能耐超过自己,才能站得更高!
燕青,也就是她那个跛脚的亲兵,刚才过来投递文书的那个,是将门之后,熟读兵书,身手悟性相当不错,当初在新兵营里炙手可热,自然意气风发,拥护者众多,就是整日找她麻烦,她也很能忍,任凭如何挑衅,从不应战;
那夜被激得没有退路,才应了战,却能带着不足三十人的懦弱的、对她毫无信任感的兵,漂亮地胜了足有七十余人的燕青领的那队人马,如今她亲自去伙头营挑了他做亲兵,正好咱们都可以看看她到底是挟私报复,还是真的怜才惜才。”
白羽风笑道:“如此说来,此子志向不小,颇有容忍之量,瞧瞧她身边的这些人,确实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白总督想起李铁书那日的话,当即就转述给儿子听。
那是李铁书对他说要请调文书时,他曾问道:“依你之才,做一个军侯的亲兵,不觉得屈才吗?”他是觉得此人有军师之才才破例挽留的。
“李某之志,心中自明,总督帐下虽好,可李军侯才是我愿倾力辅佐之人,毕竟同宗同族,荣辱关系更加紧密些。”李铁书含蓄一笑,说了套话。
白总督当即沉了脸,道:“不说实话,我不一定放你走。”
听得这样的威胁,李铁书当即知道白总督不好糊弄,就实话实说:“屈才?在她身边,怎可能屈了我的才?
新军虽已到边城,但途中行军不过两月,提拔起来的将领极少,高阶将领只她一人;如今新军中的将领,多是从廖大将军带来的朝廷军队中调任来的,新军虽被老军将领收入麾下,那一双双眼睛却是望着她的!
她是崛起的新秀、是另类的传奇,是所有新军的代表,也是新军的希望;
在这偏僻遥远的崖州城,在这人数超过五万的军队里,四千新军显出几分孤零,而她是唯一从新军中脱颖而出的高阶将领,无形中她已成为新军士兵心中的精神领袖。
这支新军心中向往崇拜的将领是她,她若能再立军功,估计这支新军早晚会被她训练打磨,成为她手中利器!
她只有十四岁,心智定力超群,头脑敏锐异常,有帅才,前途不可限量!
男儿在世,建功立业,亲兵又如何?
我宁在她身边做一个亲兵,辅佐她成一番功业,也不愿去高处做那参军幕僚,总督手下人才济济,李某不愿整日与其他人唇枪舌战,争论计策,抢夺军功;
她刚刚崛起,身边正值用人之际,我跟着她,更容易立功,也更容易出头。”
白羽风听得瞳孔收缩,这个李铁书有这番见识不算奇,奇的是他当真能够为了自己的选择付诸行动,当断即断,这个魄力,许多有谋臣之才的人,并不具备。
“二皇子还不曾找到行踪吗?”白宗唐问他。
白羽风摇头:“没有二皇子的一丝一毫消息。”
“你在崖州城时,朝廷最近可有什么旨意?”白总督问。
“有,朝廷的催促令几乎三天一拨人马,州府官员接旨都吓出病来了!
我从崖州城来之前,听说朝廷已经下旨青州守备各级官员,勒令快速早到二皇子行迹,若半月内还找不到,统一连降三级,知府与各县县令,带枷入京。”
白总督心突地一沉,青州此时正乱,各地长官若被拘入京城更换,百姓的苦日子简直就没完没了了!
当即开口道:“李军侯推断力较强,是不是把情况与她说说,若能找到二皇子,你也奇功一件,同时免得青州上层官员地震,阻挡青州府灾后重建的进程。”
“州府各地有能耐的捕头云集青州,廖大将军此来,估计也担着寻找二皇子这个重担,咱们还是先看看,暂时别参与比较好。”
白羽风倒是不急,他此时已经调任军职,那些惩罚暂时罚不到他的身上。
白总督瞧了眼这个少年得志的小儿子,知道他还需要磨练才能明白某些官场规则,就没再说什么,李铁蛋刚刚升任军侯,此时出去查案,并不合适,等等再说,那么多断案的好手,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结果。
此时尹莫幽的日子开始走上正轨,她适应得很快。
李铁书比她想象的忠诚度高许多,她有些不明白,总觉得他弃了白总督跟着自己,有些明珠暗投的傻气,偏偏李铁书对亲兵的工作表现出高度的热情。
李铁书的心性极高,如今,朝中局势,他心如明镜,这支新军的未来在何方,他心中已有谋划。
只要尹莫幽愿意用他,他便愿意倾尽全力辅佐她,在这军中帮着她建立嫡系军队,有朝一日,让她成为驻守南方海域的一方大员!
这个当日在牛家村露出过一息锋芒的男子,此刻眸中充满勃然亮光。
白总督三日前当着全军的面授李铁书、柏然两人军职,三日后自己一回来,两人就自请调来她帐下,这算得上是朝令夕改,乃军中大忌!
白总督由着他们两人选择,已是心胸宽广,有一不得有二,否则军令便成儿戏了。
军令已在她手中,无关她愿与不愿,两人都必须留下,若她不将两人留下,他们在军中便无立足之地。
四个人忙碌一会儿,院落收拾停当。
营房隔着尹莫幽的那间,分为东西两屋,一屋四人的床铺。
尹莫幽的亲兵刚刚四个,按说该一屋住着,可李铁书和李大柱已经燕青住去西屋,柏然却独自挑了东屋一个人住。
尹莫幽知道他夜里与廖幕城其他地方的势力有书信往来,独自一屋行事方便,便由着他,其他三人也觉得这样都自在,柏然那傲气,一般人估计都受不了。
听得伙头营传来的开饭钟,燕青收了手里的工具,道:“午饭时间了,要不,我一起打回来?”
柏然、李铁书和李大壮早早便来了营房等尹莫幽,又忙碌了这么久,几人确实都饿了。
“你一人怎拿得动五个人的饭食?一起吧。”李铁书说话间看向柏然。
柏然无动于衷:“准了,你们仨去,我是队长。”
他的任务是护尹莫幽安全,不是打饭!
李铁书一笑,也不在意,燕青的脾气早就收敛起来,在他看来,柏然有足够的资本傲视全军,而且,他们三人提五份回来,颇为轻松,于是拍了拍李大壮一下,三人便结伴出了营房院子。
待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尹莫幽面无表情转身进屋:“队长,我要沐浴,打水。”
于是,不屑打饭的队长,干脆地转身烧水去了。
营房里有独立的灶房,平日里不需要开伙做饭,南方天热,更不需要烧炕,倒是可用来烧热水沐浴。
无论什么时日,尹莫幽的身份,好像只有在屋内沐浴的份儿!
行军两个月至今,尹莫幽第一次洗热水澡,行军途中她都是趁着夜里解手时,揣一块巾帕在身上,寻那林中溪边勉强擦去汗气。
那时大军依着凤尾河扎营,可河面开阔,不好藏身,她那几日本打算忍着,哪知道被白总督派去勘探敌情,一去便更无机会洗了。
在廖幕城那里晕了这三日,以她对廖幕城那家伙的了解,估计不定帮她擦拭几遍身体了,偏偏一想就觉得气闷,想都不愿想起。
如此一来,这一路忍了两个月,忽然就有自己独立的屋子,有知道她身份的亲兵,房内有浴桶,灶间有热水,作为女人,最先想起的,自然就是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屋里有两片木板做的屏风,用来搭衣,即便简陋得仅仅具有遮挡功能,尹莫幽也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