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反贼的话音未落,众人恍然似乎看到夜色里忽然就炸开血花,那反贼脖子还仰着狂笑,喉口便被射穿一个血洞,黑乎乎地飚着血、灌着风,后头一串儿反贼皆身子后仰,脸上血花飞星般炸开,那箭带出的强劲罡风,竟然将百余反贼扫倒一片!
没人去数那一箭究竟射杀几人,倒在地上的反贼皆抬头,呆木地望着前方。
白总督四人更是惊愕地齐齐转身!
只闻得战马扬蹄长嘶,一人在月色中踏空而来,白袍银甲,墨发玉冠,手执玄铁沉弓,眉似星河朗月,披挂一身清风碎月,宛如战神从天而降!
那人策马于神驹未落之时,手中三箭齐齐射出,箭飞半空,肃杀瞬间威压一般凝聚,那箭指向处,但觉乾坤扭转,人声寂灭,血流如瀑。
距离尹莫幽百米有余的百十个反贼被这三箭冲击,竟然齐齐翻扑在地,身体向后坠落数米,才死翻叠摞着不动,如同高高的尸山。
惊变突生,众人尚且不曾反应过来,只听得那人身后,轰轰马蹄声如滚雷,震得地面的房屋似乎都在扭曲的空气里颤抖。
片刻后,但见战马神骏,齐齐飞跃高高村墙,整齐地站在那人身后,那军容严整,真真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雪色披甲映得月色更加清寒,不似人间兵,那豪气气势震撼村庄。
那领头之人不见抬脚飞跃,身体就那么平平地从白色神驹上飘然而下,沉重的铠甲在他身上丝毫不闻铿锵之音,他就那么朝着尹莫幽四人翩然而去,战袍无风猎猎,端然多了不似人间的飘逸出尘。
一直到距离四个人五米处,他的身体才缓缓落地,抬手拉开罩着下半边面孔的头盔,一张绝卓俊美的脸在四人面前露了出来。
尹莫幽瞪大那狭长的眸子,眨了眨,竟然就无法控制一般,瞬间晶莹泪水盈盈——朦胧的泪光里,她呆呆地看着那从天而降的神祇一般的男子。
她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有泪水,哪里知道,在看清此人容颜时,瞬间那冷硬的心脏就变做绕指般柔软。
是他?
——莹莹泪眼让她看不清他的脸,生怕他是能随风就散去的美好幻觉。
真是他!
——长成那般惑人模样,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来了!
——她的嗅觉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无比灵敏起来,那浓郁的血腥味、男子体汗味的氛围里,她分明嗅到了一丝丝让她无比舒坦舒心的优昙花香,那花香,一点点地飘过来,刺激她灵敏的神经!
真的是他!
他来了!
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来了!
他在她最困顿绝望的时候,来了!
他在她自以为必死无疑的穷途末路时,来了!
白宗唐瞬间瞪大眼睛:“廖——廖世子!”
此人他曾共事过,当日青州剿匪,他曾锦衣华车拜访过二皇子,当时他只以为是深得圣上眷顾的侯门世子,再常见不过的春风得意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不过皮囊生得好些,哪里想得到,他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如此好的身手。
只见廖幕城眼角扫了他一眼,口中道:“白总督,剿匪之事,你的传令官已经带着令郎白玉风率领骑兵,直扑贼寨;你带来的步兵,正百里狂奔,赶赴而来;这里的事交于我,你们去疗伤!”
话音未落,那谪仙一般美好沉静的面容,忽然就变得眉目生动,惊惶失色,只听得他大喊一声:“啊呀——御医!”
而后果断地一挥手臂,荡开愕然站着的白总督、李大壮、李铁书三人,果断地扑过去抱住即将倒地的尹莫幽。
待那三个人飘飘然地被劲风推着在两侧站稳,愕然看到,那美得人神共愤的廖世子,已经伸臂抱住一直隐藏在他们三个人身后的李铁蛋。
额——
这是什么情况?
他用内力震开他们,就是为了扶住李铁蛋?
提醒一声他们伸手扶着不是更加方便?
白总督纳闷地瞧瞧李铁书,李铁书垂了眼皮,不接他的疑问。
白总督忽然想起京城里的那个传闻来,难道这世子看上了李铁蛋?
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这样的月夜下,李铁蛋那狼狈的模样,怎么就入了世子的眼?
额——李铁蛋的性子,这世子好像注定要失望了。
李铁书也很郁闷,这样子紧张她,不愿假手于人,想必是知道她身份的!
再看廖幕城那俊逸出尘的模样,鬼泣神愁的箭法,刚刚那一手深厚的收放自如的内力,再想白总督对他的称呼,此人定然就是那名震四国的四公子之一的廖幕城了!
果然是姿容天成,异禀超凡!
可他也隐隐有些担忧,听闻此人好南风,不知郡主是否知道?
“御医——”他再次大喊的声音未落,他手下的一名骑兵已经骑马转身回头往村后跑,一眨眼时间,手里就掂着一个人驰马飞奔而来,到五人身边,一跃下马,抬臂朝着廖幕城身边,把那个被突然抓过来的尚且晕晕乎乎的人朝地上一戳。
“快看,她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廖幕城的声音里是罕见的惊慌。
那近身的骑兵挑了下低垂的眉梢,多久不曾见过主子如此破功失态了?
御医被他的声音吓得双手哆哆嗦嗦,回过神只抱着药箱,伸臂努力往上举,试图把药箱子带子从肩头取下来,偏偏那带子松踏踏的,就是取不下。
他再慌乱也明白,只有这药箱要往地上放之后,腾出手他才能做事!
廖幕城低头瞧瞧怀里那张紧紧地闭着眼睛的黄瘦面孔,一时间惊得如雷轰顶,他伸手轻轻地拍拍她的脸:
“醒醒,你怎么了!“
“快睁开眼看看,是我来了呀!”
那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忧伤悲凄与急切焦虑。
那低垂着头的骑兵终于忍不住了,他抬头,讶然地瞧了主子,压低声音提醒道:“将军,她好像——好像是睡着了!“
廖幕城一愣,再看尹莫幽,果然听得她的呼吸声,只觉得鼻息绵长,确像是熟睡之态。
“御医,过来把脉,瞧她可有大碍。“再开口,廖幕城的声音已经缓慢平静了许多。
那御医慌忙朝前两步。
把侍卫一脸愕然,主子这是怎么了?
主子怀里那人的身份,这脉能让御医把吗?
当即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御医,阻止他上前。
自己过去凑近廖幕城,小声道:“将军,你自己不是就会把脉诊治吗?”
廖幕城恍然回神,视线从尹莫幽面上移开,眨眨眼,侧头瞧出来面前那骑兵,赫然就是柏影那嘴碎的家伙!
这家伙真真欠扁,往日嘴碎就罢了,怎么该他嘴碎的时候,偏偏这么迟钝!
害得他险些犯了大错!
当即一脚带风倏然就朝他踹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额——好像又所错话了?
柏影郁卒。
他自然能轻易就避开他这一脚,可是主子生气了,要踹,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受着,当然巧劲儿也用了,卸去大部分力,只听得他闷哼一声,随着那一脚竟然生生地后退了数步才摔倒在地。
故作痛苦地挣扎片刻,这才起身一瘸一拐地回了队伍。
白总督三人瞬间被柏然那凄惨的摔倒模样震惊到,都木呆呆地瞪眼,这绝对是迁怒,这世子爷的脾气好像不怎么好。
廖幕城好像这时才想起身边近距离还有这三个人,当即朝进退不安、神色惶遽的御医道:“还不快点给白总督与他身边这二位包扎伤口!”
御医也被吓到了,连忙抬脚朝白宗唐走过去,这一脚要是踹在自己身上,这条老命估计就留在这荒郊野村了。
他到了白总督面前,抬头一看,唬得后退两步,这没了标志性大胡子的壮年将军,是白太傅吗?
他迟疑地喊:“白——白总督?”
白总督点头:“无碍,您辛苦了,劳驾御医到近旁的农家,借着灯火先给他们俩治疗伤口。”
御医连声道谢,此时廖幕城的手下也清空了一座院落,过来请他们入内歇息。
廖幕城朝他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御医乖乖地默然垂头,脚下动作可丝毫不慢,伸手拎起药箱,跟着朝农家走去,心里却在可怜他堂堂御医,竟然沦落到为伤员包扎的伤口的地步。
廖幕城不曾动,他正郑重其事地给尹莫幽诊脉,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尹莫幽腕间脉搏上,觉得那手指下的肌肤柔腻香软,忙收起旖旎遐想,静心计算脉搏。
其实他压根儿就不需要细数数目,指尖下的脉搏平稳顺滑,沉稳有力,压根儿就不是重伤之人会有的。
可他还是稳稳地站着,一下一下地计算数目,耐心地确认她并无大碍。
待查看脉搏完毕,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女人,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这才动作轻缓地放开她的手腕,把她软软的身体朝上边提留了一下,想让她的头靠着自己肩头,睡得舒服些。
身后站着的一帮手下,在暗夜里眼睛都瞪得雪亮。
这男子相貌平平,瘦弱单薄,主子却如此小心相待,到底是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