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满脸不屑,冷笑一声:“这定然是李铁书的疑兵之计,如此就想瞒天过海?未必小了我!我就说嘛,李铁蛋那小子是个孬种怕事的,一个平日里蔫儿坏蔫儿坏的小人,怎敢走大路?他定是走此小路!”
当即起身下令:“分三路!此二十三人走大路,这边二十三人走那边小路,剩下的人跟着我追击李铁蛋!
如此分组,每条路上的兵力保证绝对是他们的一倍,所以尔等上了各自追击的路后,务必要细搜,一定要把那些懦弱之徒全部擒住!而后把俘虏都押到湖边,小爷要绝对的压倒式全胜!”
“那群没骨子的货色,活该做我们的俘虏!”一名汉子高声说道,其余人也都跟着哄笑。
燕青也畅快地呲牙一笑,抬手发号下令,七十个人兵力均分三路,各自追击前去。
他亲自率领的二十三人走那羊肠小道,一路细搜。
跟着他的那些追随者满心都是战意。
这些日子负重操练,百里远奔,早把大家憋出一身闷火来,今夜虽说挨罚,可这法子新鲜有趣,一群人当即就摩拳擦掌,等一会儿把人找出来暴揍一顿,可不算是犯军规!
可是,眼睛瞪得老大,一丝疑点都不放过,如此一路寻了一里多去,未见对方一个人。
燕青不在意,稳稳有些怒气的心火:“李铁蛋是属乌龟的,他那点子兵力要设伏,定会设得靠后边一些,抱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态,他哪敢跟我当面对决。”
确实如此,手下人稍微一想,自然就认可他的看法,放了心接着搜。
又行出半里远,还未见人,犹疑之间,手下人纷纷不时地看向燕青。
燕青讥笑道:“胆小如鼠!一定藏在不远处!”
不远处?再往后不远就是碧月湖了!
燕青自然知道,他脸上虽勉强撑着笑意,但眉头蹙缩,声音隐含不耐:“提速!”
大伙儿都寂然无声,低头继续搜,动作却越来越暴躁,眼神困顿如酒徒,急色已经毫不掩饰。
每次走上百步,就会有人频繁地看燕青,等着他解惑。
燕青眉宇如同蒙了乌云,清朗月色已经驱散不开他脸上氤氲的怒火。
眼看又行了半里,远远瞧着已经能瞧见碧月湖的洼地了,燕青登时怒喝:“速行!”
通往碧月湖的小路口处,以尹莫幽为首,身后二十九人一字排开,扇形排列,身如标枪,兀然站立在那开阔的洼地,目光悠远,静静地迎接惊愕暴怒而来的对手。
燕青远远瞧见,心中怒火更炽,步伐带风急飒飒地在路口急停,月色清明,朗然照着燕青那堪称英武的脸——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属下的脸,那表情瞬间定格——一个赛一个精彩!
燕青咬牙,脸色铁青心中憋着一股火,一股无法压制的怒火,他——几乎——暴喝出声:“李铁蛋!你敢!”
却一个字都无法从牙缝里挤出来,那颤抖的肌肉生生无法说出一个字!
这个山野匹夫、无名店伙——与他对敌,竟敢不设伏!
兵力极少,却敢不分兵!
只这么大刺刺、目空一切,带着些没出息的孬兵在这里等,等着与他直面对决!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屡屡失误,追击、设伏、分兵,从距离此处不足三里的三岔路口开始,他这自诩熟读兵法的领兵之人,连一个决策都不曾判断准确!
他压根就没脸看身后追随者的表情,只能将满腔羞恼挫败化作吞噬人般的光瞪向尹莫幽,瞪向李铁书。
一定是李铁书!
他知道李铁书是有些聪明劲儿的,这瘦小懦弱的小子哪里能赢他?
李铁书瞧着燕青的表情,自然知道他作何想,当即笑道:“燕兄,小弟我一计未出,你不是输给了我。”
不是输给了他,对燕青来说,更见羞辱,那简直是比死还难以忍受的羞辱!
燕青目光如枪,锋芒尖锐地刺向尹莫幽。
尹莫幽面色肃然,向前一步与他对面,抬手当啷一声就丢了自己手中的佩刀,雪亮刀刃躺在地上,刺人的眼。
这刀是入伍后配发的兵器,压根儿就没开锋,厚重至极,对尹莫幽来说,这刀她用着太沉,根本就没练熟。
尹莫幽盯着他,瞧也不瞧地上丢下的兵器,脚尖轻巧地踢去一旁,望住燕青,那表情充满不屑冷傲。
燕青怒极反笑,冷哼一声,甩手也丢了自己手中类似长枪的偃月刀。
今夜他在谋略上对敌失利,若在兵器上再占这懦弱小子的便宜,颜面何在?
两人都紧抿着唇,一步一步地极有气势地向对方走去。
夜风拂过湖边草地,草儿随着风低回婉转,却如同有着百折不回的韧性,柔软幽幽地在风过后依然挺立湖边。
燕青却觉得这风吹上面颊明明有些凉,却让他的脸愈发的热。
两人身后的追随者都没有动,望着各自的头儿在那空地中间交手。
这回是不留情面的真打!招招杀意,拳拳制敌,如同你死我活的搏击。
燕青愤怒,只捡着尹莫幽的脸攻击。他讨厌这面无表情却冷静得让人自惭形秽的脸,他苦读兵书、蛰伏压抑二十四载,终于有这带兵磨练的时机,如今却输给了一个毫无来历、懦弱怕事的鼠辈?
燕青素有野心,练功勤奋,拳劲厚重,刚猛的拳风扫过尹莫幽的脸颊,拨拉生疼,月色照着尹莫幽那平淡漠然的脸,只见她身姿滑如游鱼,绕着燕青身前身后,左右避让,闪躲有度,却屡次显出凶险。
李铁书拳头紧握,瞧得胆战心惊,她是女子,这张脸真要伤在燕青拳下,那该多惨不忍睹?
他要如何帮她?
他本意是群殴,一拥而上,他与燕青对敌,凭着一直刻意隐藏的天生神力,定可拿下燕青,偏偏她以最恶毒的羞辱方式,让燕青死死地只盯着她。
他懊悔不迭,刚才不该多嘴的,只想着让燕青更难看些,不曾想到会把火引到她身上,早知如此后果,他定然让燕青误会,与自己一决高下。
正自悔恨,忽见尹莫幽蹲身躲开那拳,一个跟头从燕青臂下钻过,钻过那一瞬,她拳头指缝间似乎捏着什么东西,猛然刺向燕青手腕内侧,而后瞬间滚远。
燕青只觉挥出去的手腕一瞬间麻痛,连及时收回都几乎使不上力。
尹莫幽已刁钻地滚到他身后,伸手快速地在他脊柱上连连碰触,那手速快得简直是一气呵成,连点四下。
燕青霎时间从胯到后腰蔓延奇痛,几乎站立不稳。
他长腿顺势朝身后一扫,尹莫幽却就地一滚顺势滑倒,双臂握拳分开,拼力在他一蹲一撑的两只膝盖上拍了一下。
燕青双腿一酥,噗通一声跪下,眼看着尹莫幽就那么毫无遮拦地仰面躺在他面前的地上,朝他诡异一笑,黑眸瞬间波光潋滟,手中抓的那个白色的兵器一般的东西,朝他脸上迅疾刺去!
燕青本能地仰头闪躲,依然躲不开,只觉得鼻子刺痛,面颊一热就感觉到满嘴猩甜。
知道自己被尹莫幽设计,燕青什么也不顾了,双拳愤怒地朝着地上尹莫幽的头部砸下,尹莫幽倏然滚到远处,只见草皮翻飞,燕青膝盖前竟然被他的铁拳打出两个坑来。
尹莫幽在远处瞧得真切,在他双臂垂直于地面时,忽然那双手猛力一拉,二人打斗处不知何时散乱在地面的水草齐齐飞速旋动。
众人眼前一花,燕青只觉得如绳索加身,双臂整整齐齐地并在身前,一张青草编就的绳索网已经瞬间就把他上身捆绑得紧紧的。
“你!暗器!卑鄙!”他目中怒火汹汹,吼毕,身体噗地一声随着她的手一拉,扑倒在地起不来身,连怒瞪尹莫幽的方向都做不到。
尹莫幽头也不回,只沉默不言,快步到湖边,拔旗高举,夜风吹那耀眼的金黄色旌旗,明艳震颤众人。
“这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尹莫幽走回燕青身边,大马金刀地将拿得胜的锦旗贴着燕青的脸,猛然朝地面一插。
抬脚把地上自己方才丢掉的“暗器”,往燕青脸前地面一踢,额——不仅是燕青,所有探头看的士兵都瞬间长大嘴巴——明亮的月色之下,那暗器竟是截剥光皮的白树枝!
有五寸长,前头削得不是很尖,尽头光滑打磨得挺圆润,明显是怕真的伤他,故意削圆。
原来如此!
李铁书和身后的士兵都恍然间明白,刚才尹莫幽背对着大家,蹲在湖边窸窸窣窣地在忙什么,她在忙着打磨树枝,忙着拧制捆绑燕青的水草绳索。
她本来就瘦弱,耐力体力皆与燕青相差甚远,那坚硬的树枝让她有效地撞击到燕青的穴位,看似无比狼狈的闪躲之间,她已经把捆绑燕青的绳索绕着他制成了结实的网,还用极其精微的动作,把他连臂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明眼人早看出来,那树枝但凡稍微尖利些,估计她刺的那几下,燕青估计不吐血也失去半条命;
而燕青的铁拳,拳拳如虎,恨不得把她脑袋捶碎,尤其是膝盖前方的两个钵儿大小的拳坑,让人望而生寒;两相比较,气量胸襟顿显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