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第二天中午照旧去芳草洲,想陪女儿用膳,却没想到,宫人告诉她,萧心澄去御书房陪萧琅炎用膳了。
既然这样,沈定珠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与女儿相处,萧不误的身边一个乳母犯了错,自己生病偷偷喝药,还瞒着不报,让萧不误喝了他的奶以后,昨晚拉肚不停。
萧琅炎对此甚是愤怒,当即让人将这个乳母拖下去杖毙,平时萧不误身边,都常备三个乳母,轮流换着喂养,这次少了一个,自然是要再找个新的替补上,萧琅炎政务繁忙,沈定珠自然而然地将这件事揽了过来,准备亲力亲为。
宫廷选乳母的方式非常严格,首先要身体健康的女子,年纪不能超过三十五岁,且还必须是刚刚生育了头胎,不能超过三个月。
以往大晋的传统里,皇子们的乳母,都是从已经放归出宫的宫女当中挑选,如果没有合适的,再面向一些世家大族,选择那些庶出出身的女儿家。
这是一项费时的功夫,好在不需要沈定珠亲自去找,她安排下去以后,底下的人自会费心寻找。
晚春四月底,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受邀的刘妃母族的族人进宫赴宴。
这次刘家进宫的唯有五人,刘妃的姨母,她的长子和长媳,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
长子的年纪比萧琅炎小一岁,他儿子刚过十七,女儿则刚刚及笄。
宴席间,提起早逝的刘妃,刘家姨母满眼泪水,一头银丝,衬出苍老悲伤的面容:“也可怜她去的早,否则到今日,就能好好享福了,让我这老妇沾了外甥女的光,真是心中有愧啊。”
萧琅炎神情温淡,看不出喜怒,他不动声色地给身边的沈定珠添菜,也没有接话。
帝王情绪从不外泄,沈定珠虽然相处习惯了,也不怕,但外人看来,心中很是惶惶不安,尤其是直接进宫面见圣颜的刘家人等。
刘姨母的长媳接话打圆场:“孝穆太后福泽绵延,还照顾到了我们,若有机会去祭拜,必要好好叩谢太后娘娘的恩情。”
这话说完,萧琅炎终于开了金口:“每年母后忌辰,倘若你们有心,自然可以祭拜,对了,承表舅的公务,办的还顺当么?”
承表舅,即是刘承,是刘妃姨母的长子,按照辈分,算是萧琅炎的表舅,但他毕竟是帝王,皇室的宗亲才算他的亲缘,称一声表舅,已是给对方莫大的荣耀了。
被他点名的刘承,连忙放下酒杯,一脸局促紧张地站起身:“多谢皇上关心,花鸟司的事情很简单,就算刚刚上手,也不难,而且同僚们极好相处。”
所谓花鸟司,即是一个闲差至极的官衙,主要负责京城中的绿木草建,春天的时候除药,适当修剪或移除树木,这就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将刘承送去花鸟司,还是沈定珠的主意,现在萧琅炎凡事都跟她商量,夫妻俩考虑过后,觉得刘家进京,又是皇帝的表亲,京城里的贵胄们见风使舵,保不齐要将刘家捧高。
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给多大的权利,以免出了事,传出去反而难听,何况萧琅炎并不想扶植他们平步青云,只是看在已故孝穆太后的面子上,要妥善对待她的母族。
所以没有比花鸟司更适合刘承的地方。
萧琅炎英俊逼人的面孔上多了几分笑意:“朕安排你去花鸟司,也是提前打听过,听说你极爱山水字画,平时喜欢风雅之物,看来真是给你找对地方了。”
一提到喜欢的事物,刘承谨小慎微的脸上,就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笑,话也多了起来:“这件事更要多谢皇上,臣每日跟同僚谈论字画,他们人人都博学多才,之前在通州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自打来到京城,每日都过得十分顺心如意,臣仰仗皇上的恩德,真是无以为报,臣……臣敬皇上一杯。”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边的妻子碰了碰他,面上带着干笑:“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你别太没规矩。”
萧琅炎哈哈大笑:“无妨,今日本就是家宴,承表舅若高兴,尽快放开了喝。”
他说着,也跟着品了一杯,放下酒盏时,萧琅炎抬眸看了一眼。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刘承的小女儿刘芳诗,生的娴静秀美,一头乌发落在颈边,刚刚及笄的年纪,整个人嫩的像一朵新开的荷蕊。
刘芳诗察觉到目光,小心翼翼的抬起秀眸,看见萧琅炎那英俊成熟的面容时,她眼神一慌,耳垂跟着红了,连忙低下头来。
宴席上,几人偶尔说笑几声,很快吃完了,萧琅炎让他们跟着宫人,在皇宫里转一转,沈定珠道:“本宫在瑶光宫也准备了一桌茶点招待刘老夫人,一会若是走累了,可去瑶光宫歇脚。”
她笑的温润大方,肌肤犹如凝脂白玉,明艳不可方物,刘家人自觉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后的倾城之貌,刘老夫人带头,满怀感激地向沈定珠道谢。
等他们一家人被宫人带着离开大殿,沈定珠才扭头看向萧琅炎:“咱们不是提前说好了,我带着他们在宫里转一转吗?哪有让人自己去转的,是不是怠慢了些?”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薄眸染着笑:“这会正是晌午,朕方才看了,日头毒辣,你本就娇气,陪着他们走一圈太辛苦,索性让他们自己去转转,怠慢更是谈不上,你与朕,已给他们极大的颜面了。”
沈定珠没想到,她刚刚余光看见,萧琅炎频频朝刘芳诗的方向看,还以为他瞧别人长得秀气水灵,就想多看两眼,现在她才明白,他瞧得竟是刘芳诗身后的窗子。
看见日头正盛,知道她不喜晒,如今又逢春末初夏的时节,萧琅炎心疼她,故而不让她跟着去了。
沈定珠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这种感觉漫延到红唇边,就变成了淡淡的浅笑。
“你笑什么?”萧琅炎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朕见你方才没怎么动筷,吃饱了没有?”
沈定珠看了一眼旁边的宫人,红着脸打掉他的手:“你一直给我夹菜,我都吃了,难道还不够多?”
“是么?”萧琅炎扬起俊眉,他俯身过来,控制不住地想吻一吻她娇嗔时的唇,沈定珠却极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她美眸瞪着,仿佛拿出皇后的严厉:“别闹了,还有宫人在呢。”
沈定珠白嫩的手挡着他的唇,只能看见萧琅炎入鬓剑眉下,一双漆黑宠溺的薄眸。
他将沈定珠的手拉下来:“下午朕有政务处理,招待刘家那几个女眷的事,便辛苦皇后了,也无需留她们太久,说几句话打发出宫便是,朕已经准备好了赏赐,更不用你费心去想,到时若得你眼缘,随手赏几份。”
沈定珠轻轻点头,想起一件事:“最近你每天都见到澄澄了吗?”
萧琅炎扬眉:“偶尔她午膳时来御书房,昨天才来过,让朕考校她功课,怎么,她跟你闹别扭了?”
沈定珠这才意识到,女儿有意避着她,好几日都没见着面了,只怕跟萧琅炎说明白,他又要训萧心澄几句,沈定珠心疼女儿,更不想让萧琅炎帮忙出面。
她摇了摇头,有些含糊地道:“没什么,她功课太多,你也别让她学的太勤,多给她留点休息的时间。”
萧琅炎舒展长眉,揽着妻子的肩笑了笑:“她自己要强,朕可没逼她。”
此时,刘家一行人,跟在宫人身后,将宫中的繁华看了一遍,所到之处,皆是富贵如云的金碧辉煌,这样泼天的富贵,饶是有些家底的刘家人,也看的微微怔住了。
刘芳诗眼中艳羡,却礼仪得当,没有将这样的心情表现在面上,倒是她哥哥刘谟,止不住的惊叹。
他们二人走在最后面,刘谟一路上都在夸赞皇宫的奢华磅礴,路过的宫人投来打量的一瞥,都让刘芳诗觉得丢人。
她不由得拽了拽刘谟的衣袖:“你别喊的这么大声。”
“这有什么的?我们是皇上的表亲,这皇宫以后,还有常来的机会呢。”
“别胡说。”刘芳诗听言,心中虽也隐有期待,可还是下意识制止。
刘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前头惊叹的父母和祖母,他压低声音:“我没胡说,小妹,你方才没看见吗,皇上一直在看你,说不定,真是对你有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