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走了,其他人自然不会留下,陆陆续续离开,刻意落在后面的步疏林,忍不住转过身,对沈羲和抱了抱拳,以示钦佩。
钦佩沈羲和的何止步疏林,但凡有点城府的人,都知道安氏一族是陛下的亲信,哪敢爬床?否则必然整个家族都会陛下厌弃,既然不是安氏想要爬床,那就是陛下乃至安氏都是为人陷害。
目下有谁会去算计安氏还扯上了陛下,答案不言而喻,太子妃不仅胆大谋算深,还足够狠辣,瞧瞧两位向太子殿下示好的女郎是何等下场?
一个身份尊贵的吐蕃公主,被挂在了荒郊野岭吹了一夜的冷风;一个手握重兵的都护独女,失了清白背上染指圣上的罪名,牵连整个家族利益还难保性命。
不由让人打个寒颤,纷纷思量着回去告诫自家的女郎,莫要对东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要谨防有人利用她们沦为帝王与东宫博弈的棋子。
不论是生杀予夺的天子,还是公然敢挑衅陛下的东宫妃,都不是他们能招惹。
这一次事情最心惊肉跳的莫过于平遥侯,梅花鹿是他受安二郎所托猎来,才有鹿茸血供给陛下,一回到他们的院子,关起房门平遥侯就厉声对儿子道:“今日之事,你险些就将整个侯府拖下水!”
“阿爹,此事孩儿如何能高瞻远睹预料到如此深远?”平遥侯世子有些憋屈,不就是寻常一件事儿,他看上安二郎的人参,顺手帮安二郎猎一只梅花鹿。
这等事儿多寻常,两家虽不是世家,可都是朝廷重臣,求上了门,又带了厚礼,哪怕是不贪图人参,也不好拒绝啊。
平遥侯想一想,也觉着不应该怪儿子,但想到安氏的下场,想到太子妃设局之精妙,令他这个浸淫官场数十载的老家伙都毛骨悚然。
每一步都看似寻常之事,令人生不起半点防备之心,每一步都精妙至极,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无论是被害者还是被连累者都在事发之前难以察觉的死局。
等发现之后,早已经被死死束缚,难以挣脱。
深吸一口气,平遥侯转过头叮嘱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女儿:“二娘,你即将嫁入天家,余府素来只忠于陛下,昭王殿下看着也不是个没心思之人,若能多劝劝,你便多劝着点。”
太子妃,太子妃只差昭告天下,陛下她都不放在眼里,她如此张扬是要告诉所有人,她的野心,东宫妃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开始。
如此心思缜密,手段凌厉,背后又有西北,想到如今西北完完全全落在沈岳山父子手中,陛下苦心经营多年的暗桩被拔除的干干净净,平遥侯就隐隐觉着时局不妙。
陛下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南征北战身体里的暗伤不少,已然开始向着日落,而太子妃却宛如旭日,势不可挡,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谁胜谁败,经此一事,只怕无人敢断定。
“是,阿爹。”余桑宁乖巧应下。
不用平遥侯开口,她对沈羲和的畏惧,比平遥侯府任何一个人都深,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看到了沈羲和的强势,亲身体验到了沈羲和的狠辣。
那时候她其实只觉得沈羲和张扬霸道是因着有个好家世,今日之事,才让她深刻地看到了沈羲和不是因为背后有依仗,而是因为她强势到令人仰望。
她对帝王步步相逼之时,气势竟然丝毫不弱,仅凭这一点就令她难以望其项背。
第一次,余桑宁在沈羲和的面前,看到了自己的渺小……
东宫曾经是时常被人忽略的存在,很多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东宫必然会随着萧华雍的逝世而轻描淡写地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可沈羲和飞来一笔,彻底擦亮了东宫二字。
不少人心思复杂,他们不是没有猜过沈羲和嫁入东宫看重的是嫡出的身份,日后好拼一口气,只是那时候没有人觉着沈羲和有这个能耐,不过是没得选择的选择罢了。
现在,没有人再敢如此作想,只要太子妃能够诞下嫡长孙……不,哪怕太子妃不能诞下嫡长孙,以她的智谋,也足以搅弄得皇家不得安宁。
“开心了?”等人都走光了,沈羲和一入寝屋,就见穿着雪白里衣的萧华雍坐在床沿。
“说不上开不开心。”沈羲和上前,从木施上取下衣袍,亲自搭在萧华雍的身上。
身上一暖,萧华雍顺势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肩头:“这都不开心?”
一战成名,日后东宫会成为人人张望之处,只不过这些人眼里心里都是琢磨太子妃,他这个注定要早逝的皇太子,从此以后就成了被太子妃操控的傀儡,皇权路上的一块踏板。
“我生来尊贵,少时多智,不及你运筹帷幄,却从未算漏或是为人所算计,经历得多了,便也看淡了。”沈羲和淡声道。
很多人觉着她不像个活人,其实除了她幼时因为身子缘故不能情绪起伏过大的克制之外,还有她至今从未遇到过多少挫折,她想要算计的人,想要令其丧命之人,也从没有一个在她出手之后能够逃出生天。
或许在旁人看来连陛下都被她狠狠踩着脸面,必当会自得自乐,但沈羲和真觉着没有什么可眉飞色舞之处。
萧华雍侧首看着妻子清丽艳绝的脸庞,其实她生得很是明艳昳丽,她的眼更是深邃得惊心动魄,这样的容貌原本该是张扬极具攻击性,可她身上的气韵却海一般深不可测,波澜不兴,矛盾得融合,让她看着很是难以亲近。
看着看着,萧华雍忽而眼角流泻出浓浓的笑意,浓眉飞扬,极是愉悦。
“你很开心?因何?”沈羲和捉摸不透萧华雍为何忽然发笑。
“嗯。”萧华雍颔首,“我很开心,盖因我忽然觉着傀儡皇帝是个好主意。”
既然这是沈羲和一手铸成,她想要在明面上她作为强势一方,自己依旧是个小可怜,那就不如成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