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充斥鼻尖,周身骨骼仿佛在剧烈的疼痛中崩裂,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岁宁咬牙强忍着泪水,手心攥着面前之人的衣角,最终慢慢无力地晕了过去。
黑暗吞噬了她的视线,但她仍有意识,她听见了女子的鬼哭狼嚎,是岑光霁死了。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她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伴随着黑暗,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来。
君岁宁迷茫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红木床,床头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寓意着夫妻和谐,多子多福。床铺上堆满了红色的锦被,红色的床单和帷幔上绣着鸳鸯戏水,寓意着恩爱两不疑。
这是婚房。
君岁宁的眸中先是犹疑,随后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这里是前世她与越庭欲成婚的府邸,是新帝赐给越庭欲的千岁府。
她犹然记得,三皇子登基后不久,便对亲兄弟大开杀戒,君尧和她也很难躲过,为了保命,君尧求她嫁给越庭欲以求保全他们姐弟性命。这时候的君岁宁对越庭欲没有丝毫感情,只是名义上成婚罢了。
可,她现在为何在这儿?
是做梦,还是她受伤太重,又死而重生了?
新房的门打开,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上捧着花生红枣等物,一把把洒在红色的喜床上,然后一人一语说着吉祥话,只是说到早生贵子的那个侍女颇有些尴尬,又闭紧了嘴。
君岁宁环顾着四周一眼,只见青渔手上拿着红盖头,眼眶微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景象让岁宁慢慢记起了曾经过往,她大抵知道青渔是为什么哭泣,是因为觉得君岁宁委屈了自己嫁给一个玩弄权势的人。
在旁人眼中,昔日荣华加身不可一世的公主为了保全家人嫁给了九千岁,是一种耻辱和委屈。
“青渔,”君岁宁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问道,“我今夜是要嫁给九千岁了吗?”
青渔顶着微红眼眶,点了点头,“公主放心,奴婢今夜就守在门外,若是九千岁对您不轨,奴婢是死也要冲进来护着您。”
这句话,也很耳熟。
君岁宁浅浅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有过重生的经历,她很快就接受了再次重生的事实,“不必,今晚你们不用守夜,把外面的人都叫走,周围不许留人。”
“公主!”青渔还以为公主要想不开,说什么也不肯,“公主可一定要想开些,自古来男人寿命就比女人短,太监更甚,说不准九千岁过不久就没了呢,您熬也能把她熬死。”
君岁宁屏退房内其他侍女,耐心地朝着青渔解释,“你可知我为何嫁他?”
青渔点点头,“奴婢知道,先帝驾崩,公主与五皇子没了倚仗,新皇暴戾,只有九千岁可以护住公主与五皇子,还有淑太嫔娘娘。”
“他是我的保护伞,怎么能死呢?”岁宁反问。
青渔默了默,她只是害怕保护伞成不了保护伞,九千岁那样的人,没比新帝温柔多少,深怕他虐待公主。
在公主嫁人前夕,青渔可听说了不少关于太监的八卦,说宫里有不少太监都私下结交对食,有些太监因为身体残缺便变得变态,随意打骂女子,折辱凌辱人的法子可不少。
看着青渔眼底的害怕和担忧,君岁宁有些无奈,“算了,你要守着就守着吧。”她自己把门拴上就好了。
这个世界与之前那个又不同了,这个时间节点,大皇兄和二皇兄、四皇弟都已经没了,而皇位之上的三皇兄暴戾,将来也会被赶下台,不论是三皇兄还是君尧,性格都不合适继承皇位。
没有人比越庭欲更合适。
她该如何劝他造反……这成了后话。
眼下重要的,是明白所有一切真相的她,该怎么面对这次新婚洞房花烛夜……
必是不可能再向前世那般,与越庭欲疏离,新婚夜就分居的了。
夜色已深,前院来喝酒的官员们不敢劝酒,故而越庭欲也只是喝了几杯,并未醉酒。
他抬步踏入喜房内,只见红帐下坐着身着嫁衣的女子,红盖头下的样子他看不见,却也能想象得到。
越庭欲停步于房门内,听见女子轻轻地说了两字——
“退下。”
随后,站在她身旁的侍女低着头,在经过越庭欲之时轻轻福了一礼,随后走出门外,将卧房的门慢慢关上。
越庭欲一步步走得极慢,他走向了喜床,止步于女子身前。
红色喜服下垂着的手轻轻摩挲着,微微抬起,又轻轻放下,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掀这个盖头,他的目光朝着边上一转,看见了喜被上的花生红枣,这么多……恐怕捡不干净就会硌得慌。
盖头下的君岁宁低着头,她看不见对方的神色。
还是如前世一样,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对方掀盖头,前世是岁宁自己掀开的,那时的她也不在乎盖头是谁掀的,这次,她却是在乎的。
故而,她仍是坐在那儿,一语不发地等待着,只听身前之人脚步动了动,辗转至她身侧,紧接着床榻上的花生与被褥摩擦发出非常轻微的声音。
这人,竟然在捡花生。
……
君岁宁觉得有些好笑,抿了抿嘴,轻轻咳了咳,然后用着亲昵的语气开口,“夫君,可以掀盖头了。”
话音落下,连捡花生的声音都消失了。
仍不见对方动作,君岁宁的脑袋晃了晃,只听脚步声再次响起,他竟是默默地走远了,不知走到何处停了下来,随后又折返回来。
君岁宁低着头,一双黑靴头落入眼帘,一只喜秤伸至红盖头下方,缓缓勾起一角。
见状,红盖头下的岁宁嘴角弯弯,原来他刚才是去拿喜秤了。
盖头掀起,君岁宁缓缓抬头,对上了那一张疏离又清隽的脸,他一身喜服穿在身上,看着却没多少喜气,仍是那样冷淡阴沉的地望着她。
这样的人,也不怪岁宁难以察觉他的暗恋,搁谁能发现呀!
不过……
现在的越庭欲,比君岁宁挨了一脚昏迷前的越庭欲,看着更成熟了一点,这时的他,正是弱冠之年,也是君岁宁更熟悉的样子。
对视的眸子不过几瞬,他便看向了别处。
床上的花生还未捡完,留了许多在床上,他也不再去捡,沉声说道:“公主若觉得硌人,迟些让人将花生捡干净。”
“不硌啊,”君岁宁却不别开眼,一直望着他的下颚,说话时也无一点闪躲,“新婚之夜都要放花生桂圆红枣的,你可知是何意?”
闻言,越庭欲的眉忽地微微蹙起,眸光也黯了几分,“是下人不懂事,竟将这些东西弄来。”
他对花生桂圆的深意闭口不谈,时刻谨记身份,恐怕真的是越府的下人疏忽了,竟然将枣生桂子给洒在了床上。
估计不需要越庭欲去惩罚什么,那管家都得将后院的嬷嬷给罚一通,明知九千岁不能人事,还上赶着戳心窝子。
君岁宁却不以为意,“哪有不懂事?我倒觉得——”格外懂事。
“公主,”他低头又与坐在床榻上的岁宁对上目光,出声打断她的话语,“成婚是权宜之计,臣看在先帝颜面上会对公主照拂,公主也不必害怕,从前如何过,之后便如何过。”
“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
只听他毫无情面地交代完,便要转身离去。
君岁宁唰地一下站起身,提着厚重的嫁衣,快步跑到了门边,展开双手挡在他身前。
“大婚之夜,哪有新郎抛下新娘跑的道理。”岁宁说着,嘴角却是带着笑意,颇有种不让到手肥羊跑了的架势。